灵魂是什么颜色的。
卡尔的逻辑核心中，没有任何与“灵魂”相对应的数据。这是一个无法被解析，无法被量化的概念。
他没有回答。
艾兰娜似乎也并不期待他的回答。她那双紫水晶般的眼眸只是在他身上停留了三秒，便移开了。
“跟我来。”
她转身，洁白的长袍在昏暗的房间里划出一道优雅的弧线。
卡尔没选择，只能一瘸一拐地跟了上去。
好在是没走多远，一个更精致的建筑映入眼帘。
这里比刚才的囚室要宽敞明亮得多。墙壁上镶嵌着散发着柔和白光的晶石，将整个房间照得通明。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混杂了多种草药与矿物的奇异香气，干净，清冽，与哨站其他区域的烟火与血腥味格格不入。
这是一个炼金实验室。
一排排整齐的木架上，摆满了贴着标签的玻璃瓶，里面装着五颜六色的液体与粉末。房间中央是一张巨大的，由某种黑色金属制成的实验台，上面摆放着精密的蒸馏器、天平和不知名的魔法仪器。
一切都井然有序，一尘不染。
这个实验室，和它的主人一样，与整个粗糙、混乱的曙光哨站都显得格格不入。
艾兰娜走到金属实验台前，从一个被符文重重封印的铅盒里，用一把银质的长柄镊子，小心翼翼地夹出了一块拳头大小的晶体。
那是一块水晶。
但它已经被彻底污染了。原本应有的晶莹剔透，被一种令人不安的暗紫色所取代。无数道漆黑的、如同血管般的纹路在水晶内部蔓延，并且还在以肉眼可见的，极其缓慢的速度蠕动着。
一股纯粹的、混乱的能量波动，从水晶上散发出来，让卡尔逻辑核心深处那个潜伏的“点”，都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共鸣。
“虚空水晶碎片。”艾兰娜将水晶放在实验台中央的一个凹槽里，一层淡蓝色的能量护盾立刻升起，将其笼罩。“我们在一处虚空巢穴的最深处找到的，它似乎是那个巢穴的核心。它能主动吸收周围的能量，并且扭曲物理法则。”
她的嗓音平缓而理性，就像在陈述一篇学术论文。
“我尝试过元素分解，魔力中和，圣光净化……所有的方法都失败了。任何试图解析其内部结构的行为，都会被它蕴含的混乱信息流所摧毁。它是一个完美的‘黑箱’，一个无法被理解的死物。”
说完，她终于将视线重新投向卡尔。
“塔林说，你用手触碰了那块被污染的金属，然后就‘看’到了它的来源。现在，看着它。”
她用纤细的下巴指了指那块被护盾隔离的虚空水晶。
“告诉我，你看到了什么。”
卡尔的逻辑核心在飞速运转。
这是一个测试。
也是一个机会。
证明自己价值的机会。
他回想起上一次接触虚空造物时的感受，那种几乎将他撕碎的混乱与恶意。而现在，他的核心内部，已经有了一个“样本”。一个同源的，属于“虚空”的病毒。
这或许是毒药，但或许……也是抗体。
他没有说话，只是伸出了自己的右手。
艾兰娜蹙了蹙眉，但没有阻止。她只是挥了挥手，那层淡蓝色的能量护盾便消失了。
卡尔的手，缓缓地，坚定地，按在了那块蠕动着黑色纹路的虚空水晶之上。
嗡——！
熟悉的，混乱的数字风暴再一次在他的核心中炸开。
但这一次，截然不同。
如果说上一次是毫无防备地被洪水淹没，那么这一次，他就像是穿上了一件简陋的潜水服。他核心深处那个微小的“点”，散发出一种微弱的波动，形成了一道脆弱但有效的屏障，将那些足以撕碎逻辑的混乱数据挡在了外面。
他没有被冲垮。
他穿透了那层混乱的表象。
【万物溯源】启动。
【锻造者之手】解析。
数据流不再是毫无意义的乱码，而是被强行解析、重组、翻译。
一幅幅破碎的画面，在他的感知中飞速闪过。
他“看”到了一座高耸入云的白色尖塔，塔顶镶嵌着一颗巨大的月白色宝石，在夜空中散发着柔和的光辉。无数身穿银色长袍的精灵，在塔内穿梭，进行着某种古老的仪式。
画面破碎。
他“看”到天空被撕裂，一道道暗紫色的闪电劈下，白塔在哀嚎中崩塌。那颗月白色的宝石碎裂，其中最大的一块碎片，从高空坠落，砸进一片茂密的森林。
画面再次破碎。
无数变异的怪物，围绕着那块坠落的碎片，建立起血肉与骸骨构成的巢穴。碎片的光芒逐渐黯淡，被暗紫色的能量彻底侵蚀、污染。
最终，画面定格在一行行扭曲的，他完全无法理解，却能清晰“记忆”下来的字符上。
那是一种语言。古老，优雅，带着悲伤的回响。
卡尔缓缓松开了手。
他抬起头，迎向艾兰娜那双审视的眼眸。
他的嘴唇开合，用一种不属于自己的，毫无感情波动的机械语调，复述着那些他无法理解的字符。
“……‘muna’ser’thil’……shal’anar……‘Eyun’e……”
他每吐出一个古老的音节，艾兰娜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上，就多一分惊愕。
当卡尔复述完最后一段破碎的信息时，艾兰娜那双紫水晶般的眼眸里，已经写满了难以置信。
“月神之眼……守护……陷落……”她用一种梦呓般的低语，翻译着卡尔刚才说出的古精灵语，“这是‘月神之眼’高塔陷落时，大祭司留下的最后一段求救信息……它怎么会被封印在这块碎片里？”
她研究了这块水晶数月之久，用尽了魔法学院最高深的分析法术，得到的结果只有一堆被污染的能量读数。
而眼前这个看起来平平无奇，甚至有些狼狈的人类，只是用手摸了一下，就读出了被尘封了的“历史”！
这不是炼金术，更不是魔法。
这是一种她闻所未闻，无法理解的能力。
艾兰-娜看向卡尔的姿态，彻底变了。
不再是学者观察实验样本。
而像是一个探险家，发现了一座蕴含着无尽宝藏的全新大陆。
“你……”她似乎想问什么，但又不知道从何问起。
最终，所有的疑问都化为了一句最直接的判断。
“你有巨大的价值。”
她走上前，纤细的手指抬起，似乎想要触碰卡尔，却又停在了半空中。她的视线，落在了卡尔的手臂上。
那里，因为接触虚空水晶，几道细微的暗紫色纹路，正顺着他的皮肤，缓缓向上蔓延。
“可惜你被污染了。”艾兰娜的嗓音恢复了惯有的冷静，但其中多了一丝不容错辨的凝重，“你每一次使用这种能力，都在加深这种污染。它现在很微弱，但它会慢慢侵蚀你的理智，你的身体，直到把你变成和那头剑齿虎一样的怪物，甚至更可怕。”
卡尔看着自己的双手苦笑。
“我或许有办法清除它。”艾兰娜继续说道，她的手指在空中轻轻点了点，一排排数据和符文模型在他们之间浮现又消失，“对你进行超高精度提纯，将你体内的虚空数据剥离出来。但这个过程极度危险。”
她看向卡尔，紫色的眼眸中闪烁着理性的光芒。
“根据我的计算，成功率大概在百分之三十左右。失败的话，你的身体连同你的灵魂，会瞬间被虚空能量撕碎”
“也就是说，你会彻底消失。”
“我先派人把你送回去，你考虑一下。”
那个副指挥说的对，这真是个疯子精灵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