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是。”
卡尔的回答，简单，平静，却像一柄无形的重锤，砸在了格隆·铁砧的心上。
这……也是“意志”？
兽人导师粗哑的嗓子里挤出这几个字，他低头看着手中那个冰冷、死寂的黑色方块，再也说不出一个字。
那不是锻打。
那是一种……对话，一种引导，一种转化。
卡尔脸色苍白，身体的虚弱感如同潮水般涌来。刚才那番对虚空能量的“提问”与“引导”，对他心神的消耗，比连续锻打一百件武器还要巨大。
他用石锤支撑着身体，大口地喘息。
格隆就这么站着，一动不动，像一尊石化的雕像。他那张布满风霜与炉火印记的脸上，是前所未有的迷茫。
他一生信奉的，是力量，是汗水，是意志对钢铁的绝对统治。
守护。
坚不可摧。
这是他作为部落首席铁匠的骄傲，是他锻造之魂的根基。
可眼前这个年轻人，用一种他完全无法理解，甚至觉得是“亵渎”的方式，创造出了一个同样蕴含着“稳定”概念的核心。
一种截然不同的，源自“求索”的稳定。
“这东西……能用？”
许久，格隆终于再次开口。他的声音干涩，充满了不确定。
他将那个黑色方块翻来覆去地看。它太完美了，光滑如镜，内部的光流如同星辰的轨迹，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深邃。
但是由被虚空污染的金属锻造而成也预示着可能存在的危险性。
那股隐藏在稳定之下的吞噬感，无时无刻不在提醒着他，这东西的本质，源于虚空。
“我不知道。”卡尔诚实地回答。
他只是遵循着自己的意志，去理解，去引导，最终得出了这样一个结果。至于这个结果是否符合艾瑟拉大陆的“建筑学”规则，他无法判断。
“不知道？”
格隆像是被踩了尾巴的巨熊，猛地咆哮起来。
“铁匠的作品，没有‘不知道’！能用，或者不能用！只有这两种结果！”
他一把将那个黑色的“求索核心”塞回卡尔怀里，然后粗暴地抓住卡尔的手臂。
“跟我来！”
兽人导师的力量大得惊人，卡尔几乎是被他拖着走的。
“导师，你要带他去哪？”
“我们还能学锻造吗？”
周围的玩家们顿时炸开了锅，纷纷围了上来。
“滚开！”
格隆一声怒吼，声浪几乎将最前面的几个玩家掀翻。他现在心烦意乱到了极点，根本没心情搭理这些异乡人。
他拽着卡尔，大步流星地穿过喧闹的锻造区，走向哨站之外。
无数玩家看到这一幕，好奇心顿时被提到了顶点。
“卧槽！新剧情！”
“快跟上！这绝对是隐藏任务线！”
“那个黑色的方块是什么？新道具吗？”
一时间，上百名玩家呼啦啦地跟在了格隆和卡尔身后，形成了一条浩浩荡荡的尾巴，朝着哨站外的新城建设工地涌去。
夜色下的工地，比白天的哨站还要喧闹。
数以万计的玩家在这里挥洒着汗水，伐木声、采石声、叫骂声、讨价还价声汇成了一片沸腾的海洋。
这里是希望的起点，也是混乱的温床。
格隆无视了这一切，他径直拖着卡尔，来到了一个刚刚挖好的地基坑前。
一名兽人工头正对着几个玩家破口大骂。
“蠢货！说了多少遍！基石要平整！你们看看你们铺的这叫什么？养泥鳅吗！”
“这地基不稳，箭塔盖起来风一吹就倒！”
格隆走上前，一把推开那个骂骂咧咧的工头。
“这里，我接管了。”
工头看到是格隆，气焰顿时矮了半截，恭敬地退到一旁。
格隆松开卡尔，指着那个简陋的地基坑，对所有围观的玩家吼道：“都看好了！”
他从自己的储物皮袋里，也掏出了一块结构核心。
那是他刚刚当着卡尔的面，亲手锻造的，蕴含着“守护”意志的核心。
他将那块核心高高举起，它散发着沉稳厚重的土黄色微光。
“这，是真正的结构核心！”
“它能让松散的石头凝聚，让脆弱的木材坚固！它能支撑起一座堡垒，守护我们的家园！”
说完，他将这块核心，重重地按进了地基中央预留的凹槽里。
“嗡——”
一声沉闷的嗡鸣。
以核心为中心，一圈土黄色的能量波纹扩散开来。地基坑里那些摆放得歪歪扭扭的石块，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按住，瞬间沉降，彼此严丝合缝地拼接在了一起。
原本有些松软的泥土，也变得如同岩石般坚硬。
整个地基，在短短几秒钟内，就变得稳如磐石。
“哇！跟现实世界的水泥一样！”
“牛逼！”
玩家们发出一阵惊叹。这种近乎神迹的建筑方式，让他们大开眼界。
格隆的脸上，浮现出一丝属于宗师的自傲。
然后，他转向卡尔，伸出了粗大的手掌。
“你的。”
卡尔沉默地将自己锻造的那个黑色方块，递了过去。
格隆接过方块，这一次，他没有再举起它，而是用一种谨慎的姿态，将其展示给众人。
“然后是这个……来历不明的东西。”
“它也许同样‘稳定’，但它的根源是虚空！是混乱！”
“现在，我们就来看看，来自虚空的东西，到底能不能撑起我们的墙！”
他弯下腰，将那块黑色的“求索核心”，替换掉了自己刚刚放进去的“守护核心”。
所有人的呼吸，都在这一刻屏住了。
当黑色核心落入凹槽的瞬间。
没有嗡鸣，没有光晕。
世界，仿佛安静了一秒。
紧接着，一种无法言喻的“变化”发生了。
地基坑里的那些石块，没有像刚才那样被强行挤压在一起。它们……融化了。
不，不是融化。
是分解。
在所有人的注视下，那些坚硬的黑石，边缘开始变得模糊，化为最微小的粒子，然后又以一种全新的方式，重新组合。
它们不再是独立的石块，而是变成了一个完美的，没有任何缝隙的整体。
一个光滑如镜的，纯黑色的地基平面。
仿佛这个地基，本就是从一整块巨大的黑曜石中，被硬生生切割出来的。
“这……”
那名兽人工头看得目瞪口呆，他忍不住伸脚踩了踩。
坚硬。
比格隆导师的核心造就的地基，更加坚硬，更加平整！
格隆的身体僵住了。
他预想过很多种结果。
或许，这个核心会直接失效。
或许，它会引发虚空能量爆炸，把整个地基都炸上天。
但他唯独没有想过，会是这样一种结果。
这不是“加固”。
这是“重构”。
它直接改变了物质本身的存在形态，以达成一种绝对意义上的“稳定”。
“哈……哈哈……”
格隆发出了几声干笑，他指着那个完美的地基，对着卡尔，也对着所有人说：“看到了吗？稳定是稳定了，但也就这样了！除了更硬一点，它和我的核心，有什么区……”
他的话，戛然而止。
因为，异变再生。
以那个纯黑色的地基为中心，一圈极淡的，近乎透明的暗紫色涟漪，无声无息地扩散开来。
它覆盖了半径大约十米的范围，然后便静止不动。
那片区域里的光线，似乎都黯淡了一分。
“什么情况？”
“出bUG了？”
一个离得最近的战士玩家，好奇地在那片区域里走了两步。
他什么都没感觉到。
“没反应啊？”他挠了挠头。
但下一秒，他忽然愣住了。
他下意识地打开了自己的光幕界面，然后，整个人都石化在了原地。
“喂！怎么了你？”旁边的同伴推了他一下。
那个战士玩家没有回答，他只是用一种见了鬼的表情，抬起手，指着自己状态栏上一个凭空多出来的图标。
他的同伴凑过去一看，也跟着呆住了。
然后，那个战士玩家用一种梦呓般的，带着颤抖的腔调，将那个状态的效果，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了出来。
“【求索之域】。”
“效果：处于此区域内，你的所有采集、制造、修理等非战斗生产行为，成功率提升百分之五，熟练度获取速度提升百分之五。”
“描述：真理，在每一次敲击与打磨中显现。”
寂静。
死一般的寂静。
整个喧闹的工地，在这一刻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。
所有听到这句话的玩家，大脑都宕机了。
百分之五。
这个比例并不起眼。
但对于那些立志要冲击生活职业排行榜的肝帝，对于那些为了搓一个极品装备，倾家荡产的工匠来说……
这意味着什么？
这意味着，神迹！
短暂的死寂之后，是火山爆发般的狂热！
“卧槽！！！”
“建筑带bUFF？还能加生产成功率和熟练度？！”
“这他妈是什么神仙设计！《纪元》的设计师是天才吗！”
“别他妈废话了！卡尔！卡尔大师！这东西怎么卖！我把我所有的声望都给你！”
疯狂了。
所有的玩家都疯狂了。
他们看向卡尔的表情，不再是好奇，而是像一群饥饿的狼，看到了一块鲜美多汁的肥肉。
如果说，格隆的“守护核心”，代表了这个世界建筑学的“正统”与“极限”。
那么卡尔的“求索核心”，就是开创了一个全新的，将“基建”与“玩家成长”彻底绑定的……新纪元！
卡尔自己也愣住了。
他看着那个状态描述，逻辑核心中，无数数据流疯狂涌动。
求索之域。
原来……是这样吗？
他的意志，是“求索”。
所以，他所创造的“秩序”，便会为所有同样在进行“求索”行为的人，提供增益。
采集、制造、修理……这些，都是一种广义上的“求索”。
这并非他有意为之，而是他的意志，通过虚空这个载体，与世界规则交互后，自然而然产生的结果。
他没有想过要给别人提供便利。
他只是想搞明白。
结果，这份“想搞明白”的意志本身，就成为了能帮助别人“搞明白”的力量。
卡尔站在人群的中央，站在所有狂热与贪婪的中心。
他却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独。
他转过头，看向格隆。
兽人导师没有看那些疯狂的玩家，也没有看那个匪夷所思的地基。
他只是死死地盯着卡尔。
这个锻造出具有湮灭盔甲防御特性的武器的年轻人，又一次创造出不得了的东西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