秋意渐浓,田里的庄稼早已收割完毕,大地裸露出黄褐色的肌肤,等待着冬雪的覆盖。林家屯村口的老槐树下,此刻却聚集了几乎全村的男女老少,气氛热烈中带着浓浓的感伤。
今天,是林家正式告别乡村,举家迁往北京城的日子。
一辆雇来的胶轮大车停在路中央,车上装着林家全部的家当——几个捆扎结实的铺盖卷,几口装着衣物和零星物件的木箱,一些舍不得扔掉的农具,以及李秀兰坚持要带走的、那台立下了汗马功劳的旧缝纫机。东西不多,却承载了这个家庭在过去岁月里的全部记忆。
林大山穿着一身崭新的深蓝色中山装,这是李秀兰特意为他赶制的,代表着新生活的开始。他站在车前,与前来送行的屯长林老贵、王老栓、七叔公等老伙计们一一握手,说着告别和感谢的话。他的眼圈有些发红,毕竟在这里生活了大半辈子,故土难离。
李秀兰则被一群妇女围在中间,拉着她的手,抹着眼泪。她们一起纳过鞋底,一起在田间劳作,一起为生活的艰难叹息,也一起分享过儿子带来的高产种子和科学养鸡法带来的喜悦。此刻分别,自是难舍难分。
“秀兰嫂子,到了城里常回来看看!”
“他大娘,别忘了咱们屯子!”
“在城里好好的……”
林向军穿着洗得发白的民兵服,挺直了腰板,与民兵队的战友们互相捶打着肩膀,约定以后在城里见面。他虽然也对未来充满向往,但离开熟悉的队伍和土地,心中同样充满了不舍。
小向红被几个小姐妹围着,叽叽喳喳地说着悄悄话,手里还攥着小姐妹送她的、用野花编成的手环,小脸上又是兴奋又是茫然。
林向阳站在家人稍后一些的位置,安静地看着这一切。他的心情同样复杂。
这片土地,是他穿越而来最初落脚的地方,是他从迷茫虚弱到站稳脚跟的起点。这里的乡亲或许有些小算计,但大多质朴善良。他改良的农具,推广的良种,传授的养殖和储存方法,已经像种子一样,在这片土地上生根发芽,悄然改变着这里的生活。
王老栓走过来,用力拍了拍林向阳的肩膀,这个憨厚的汉子眼圈泛红:“向阳小子,屯里……多谢你了!要不是你,狗蛋那次……还有那种子,那养鸡的法子……俺们家,还有屯里好些人家,都念你的好!”
七叔公也捻着胡须,感慨道:“向阳啊,你是咱们屯飞出去的金凤凰!到了城里,好好念书,将来肯定有大出息!别忘了屯子,这儿永远是你的根!”
其他受过林向阳帮助,或者因为他牵头集体销售而受益的村民,也纷纷围上来,说着感激和祝福的话。
看着这一张张真挚而朴实的脸庞,听着这一句句发自肺腑的言语,林向阳心中涌起一股暖流。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,自己这一年多的努力,不仅仅是为了自身和家庭的生存,也真真切切地给这个小小的村庄带来了积极的变化。
他或许永远无法像那些轰轰烈烈的英雄一样改变世界,但他确实让林家屯,让这些普通的村民,日子过得稍微好了一点。
这就够了。
“栓叔,七叔公,各位叔伯婶娘,”林向阳清了清嗓子,目光扫过众人,声音清晰而诚恳,“咱们林家屯,永远都是我的家。我林向阳,无论走到哪里,都不会忘了乡亲们的情分。以后家里有啥难处,或者城里需要捎带什么东西,尽管捎信来!咱们那条卖菜的路子,也不会断,以后让我哥,或者栓叔你们轮流负责,继续往城里送!”
他的话,如同给众人吃了一颗定心丸。大家知道,林家虽然进城了,但根还连着。
“好!好小子!”
“有志气!不忘本!”
赞誉声中,林向阳知道,是时候离开了。
他最后看了一眼这片熟悉的土地,那低矮的土坯房,那蜿蜒的乡间小路,那光秃秃的田野,以及那些站在村口不断挥手的乡亲。
这里,将永远是他的退路,是他的根基所在。无论他在城里如何风云际会,这里都有一份最质朴的牵挂和支撑。
“爹,娘,哥,红红,上车吧。”林向阳转过身,对家人说道。
林大山深吸一口气,重重地握了握林老贵的手,转身登上了车辕。李秀兰抹去眼角的泪水,拉着小向红上了车。林向军也告别战友,跳上了车尾。
林向阳是最后一个上车的。他坐在车帮上,朝着送行的乡亲们用力挥了挥手。
车把式一声吆喝,鞭子在空中甩出清脆的响声,胶轮大车缓缓启动,沿着通往北京的土路,辘辘前行。
身后,是乡亲们久久不散的挥手和隐约传来的叮嘱声。
前方,是笼罩在秋日朝阳下的、巍峨的北京城轮廓。
一个时代结束了,另一个时代,正伴随着车轮的滚动,徐徐展开。
林向阳收回目光,看向前方,眼神坚定而深邃。
乡村,已成后方。
城市,方为主场。
他的“引导者”之路,将在那个离南锣鼓巷不远的小院里,开启全新的篇章。而他已经做好了准备,去迎接那里的一切挑战与机遇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