未驶出南锣鼓巷,方才傻柱与许大茂那场短暂却激烈的冲突余波似乎还未完全散去。空气中还残留着一点火药味,以及街坊四邻从门缝、窗后投来的、若有若无的窥探目光。
林大山只想尽快离开这个是非之地,手中的鞭子轻轻扬起,催促着青骡加快脚步。
然而,仿佛是为了给林向阳今日的“四合院初体验”再添上浓墨重彩的一笔,95号院那扇刚刚关闭不久的院门,“吱呀”一声,再次打开了。
出来的,还是易中海。
他脸色比刚才更加严肃,眉头紧锁,显然是听到了外面傻柱和许大茂的争吵。他站在院门口,目光先是扫过已经走远、只剩下一个背影的许大茂,然后又落在正推着自行车、一只脚已经迈过门槛的傻柱身上。
“柱子!”易中海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。
傻柱身形一顿,扭过头,脸上还带着点刚才没散尽的火气,但面对易中海,他那混不吝的劲儿收敛了不少,瓮声瓮气地应了句:“一大爷。”
“怎么回事?刚消停一会儿,又在门口吵吵什么?还嫌咱们院不够乱是吧?”易中海语气带着责备,但更多的是一种大家长的无奈和掌控。
傻柱撇撇嘴,用下巴指了指许大茂消失的方向:“还不是许大茂那孙子!嘴欠!找抽!”
“他嘴欠是他的问题!你呢?你就不能有点涵养?非要跟他一般见识?当街就要动手,像什么样子!”易中海板着脸教训道,“咱们是先进大院,要注意影响!你这一闹,让街坊四邻怎么看?让外面的人怎么看?”
他伸手指了指正在驶离的林家驴车,意有所指。
傻柱顺着他的手指看了一眼,嘟囔道:“谁让他们看热闹了……再说,是许大茂先挑的事儿……”
“他挑事,你不会来告诉我?非得自己动手?”易中海打断他,语重心长,“柱子,你也不小了,该懂点事了!遇事要冷静,要多想想后果!拳头能解决问题吗?打伤了人,你自己也得吃瓜落!到时候厂里处分你,你让一大爷我怎么帮你说话?”
这一番话,听起来句句在理,充满了长辈对晚辈的关切和教导。既批评了傻柱的冲动,也点明了可能的后果,还暗示了自己平时对他的维护。
傻柱虽然轴,但对易中海这位一直颇为照顾他的一大爷,还是有几分敬重的。他耷拉下脑袋,不吭声了,算是认错。
易中海见镇住了傻柱,语气稍微缓和了一些:“行了,赶紧回家吃饭去吧。以后遇事多动脑子,少动手!听见没?”
“知道了,一大爷。”傻柱闷闷地应了一声,推着车进了院子。
易中海这才转过身,目光再次投向即将拐出胡同口的林家驴车,恰好与回头望来的林向阳目光有了一瞬间的交汇。
易中海的眼神平静无波,带着一种久居人上的审视和疏离,仿佛在说:看什么看?没什么好看的,我们院的事,我们自己能处理。
随即,他便收回目光,背着手,踱着方步,也返回了院内,再次关上了那扇象征着界限的院门。
胡同里,彻底恢复了之前的宁静。
但坐在颠簸驴车上的林向阳,心中却远不如表面那么平静。
他冷眼旁观了易中海处理这场小冲突的全过程。
看似公允,各打五十大板。批评了傻柱的冲动,也隐晦地指责了许大茂的挑事。
实则,重心完全在压制傻柱的“暴力倾向”上,对于许大茂那种阴损的挑拨,只是轻描淡写地一句带过。
核心诉求是“维稳”,是维持院子表面的平静和“先进大院”的声誉,至于谁对谁错,谁受了委屈,反而在其次。
最后,还不忘用“厂里处分”、“我怎么帮你”这样的话,对傻柱进行道德上的拿捏和情感上的绑定,让傻柱即使心里不服,也只能认下。
短短几句话,恩威并施,既平息了事端,维护了院子(和他自己)的体面,又进一步巩固了他作为“一大爷”的权威和对傻柱这类刺头的影响力。
高超,实在是高超!
林向阳心中凛然。这易中海,绝非贾张氏那种只会撒泼的蠢货,也不同于傻柱那种直来直去的莽夫。他是一个精通人情世故、善于利用规则和道德来达成自己目的的高手。他的“公道”,是建立在维护现有秩序和他自身权威基础之上的“公道”。
“道德绑架”的雏形,已经在他身上清晰可见。
这是一个更难对付的角色。他不跟你明着来,而是用大义、用规矩、用人情,一层层地将你束缚住,让你有苦说不出,有劲使不上。
林大山赶着车,忍不住又感慨了一句:“这院里管事的大爷,倒是有点威信。就是这院里的人……唉,太乱。”
林向阳没有接话,他只是默默地将易中海的形象、处事风格,深深地刻印在脑海里。
今天这趟南锣鼓巷之行,收获远超预期。他不仅亲眼确认了主要角色的存在和性格特征,更窥见了这个小小四合院内那复杂而微妙的权力结构和运行逻辑。
贾张氏代表的是赤裸的“恶”,傻柱代表的是张扬的“混”,而易中海,代表的则是隐藏在“公道”面具下的“控”。
这个舞台,比他想象的还要精彩,也还要危险。
但他并没有感到畏惧,反而有一种跃跃欲试的兴奋感。
“很有意思的对手,不是吗?”他看着前方逐渐开阔的街道,心中暗道,“看来,要想在这个舞台上演好自己的戏,光有技术和物资还不够,还得好好琢磨琢磨,该怎么跟这些形形色色的‘演员’们打交道了。”
命运的齿轮,因为他的这次“顺路”观察,而加速了旋转。他对于如何切入这个院子,心中已经有了一个更加清晰,也更为大胆的构想。而这个构想的核心,或许就要落在今天刚刚见过的那位,善于“维稳”和“掌控”的一大爷身上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