液压底座难题的解决,如同在原本只是波澜微兴的湖面上投下了一块巨石。林向阳的名字,不再仅仅与“成绩优异”、“读书种子”这类校园光环联系在一起,更被赋予了“天赋异禀”、“拥有非凡工程直觉”的传奇色彩。一个高中生,仅凭“灵光一闪”,就解决了困扰全厂工程师的技术瓶颈,这故事本身就充满了戏剧性和传播力。
然而,赞誉与惊奇背后,是愈发浓烈的探究目光。普通人或许会将其归功于“天才”,但像韩定邦副局长、厂技术科长老王这类具备相当专业知识的人,却敏锐地察觉到,那看似简单的“圆滑过渡”思路背后,蕴含的是对结构力学、材料疲劳特性极为深刻的理解,这绝不是一个仅靠课本知识的高中生能够独立领悟的。
疑问,如同水底的暗流,悄然涌动。
林向阳清晰地感受到了这种变化。他知道,单一的“天才”人设,在面对越来越复杂和深入的技术展现时,会显得越来越单薄,甚至引人怀疑。他需要一个更稳固、更合理的“背景板”,来承载他未来可能展现的更多超越年龄的见识。
那个早已埋下伏笔的“不愿透露姓名的老师”,此刻正是浮出水面,承担这一角色的最佳时机。
他没有主动去宣扬,而是巧妙地利用了一次与韩定邦的“通信”。
在回复韩定邦关于“如何更有效推动企业基层技术革新”的咨询时,林向阳在信中,再次以转述“老师零星感悟”的口吻写道:
**“……吾师闻之,言及此液压底座一事,亦觉有趣。师云,大道至简,诸多技术瓶颈,非必求诸高深理论,有时回归本源,审视力量流转之自然路径,反得豁然开朗之效。此番‘圆滑过渡’之想,不过是对此理念一次粗浅印证罢了。师常告诫,工程师之眼,需兼具‘放大’与‘俯瞰’之能,既明察秋毫,又统揽全局,方不致迷失于细枝末节……”**
这封信,经由林大山之手,最终到了韩定邦的办公桌上。
韩定邦仔细读着这段文字,尤其是“大道至简”、“力量流转之自然路径”、“放大与俯瞰”这些充满智慧却又深入浅出的表述,心中豁然开朗,之前那点关于林向阳如何能想到“圆滑过渡”的疑虑,瞬间烟消云散!
原来如此!
不是林向阳本人多么妖孽,而是他背后那位“老师”,境界太高!那位高人早已洞悉了问题的本质,只是通过林向阳这个弟子,用一种更朴素的方式表达了出来!林向阳,是那位“名师”培养出来的“高徒”!
这个解释,完美地契合了所有已知事实,也满足了人们对于“世外高人”的想象。一位隐居的、学识渊博却淡泊名利的技术泰斗,通过一个天赋不错的少年,间接地传递着智慧和力量——这比一个无所自通的“神童”更容易让人接受,也更具传奇色彩和说服力。
韩定邦心中对那位“老师”的敬意油然而生,同时对林向阳也更加看重——能得如此高人青睐并悉心指点,此子未来的成就,恐怕不可限量!
同样,当技术科长老王从林大山那里,隐约听到“是孩子的一位老师平时点拨得多,孩子自己瞎琢磨出来的”这种说法时,也立刻自行脑补出了一位严谨而睿智的导师形象。他拍着林大山的肩膀,感慨道:“老林,怪不得!我就说嘛,向阳那孩子是聪明,但能想到这一层,肯定是有高人指点!这位老师,绝对是这个!”他竖起了大拇指。
“名师高徒”的人设,就此悄然确立,并迅速在知情的小圈子里流传开来。
从此,林向阳身上任何超常的表现,都有了最合理的“出处”。
当他在学校科技小组,提出一个改进小型发电机效率的简易方案时,人们会想:“肯定是他那位老师指点过。”
当他在与阎埠贵讨论历史时,引用了某个冷僻的技术史典故时,人们会认为:“名师出高徒,涉猎就是广。”
甚至当他偶尔对家里的收音机进行一点小改造,使其音质更清晰时,林母也会自豪地对邻居说:“都是跟他老师学的,瞎鼓捣。”
这位虚构的“老师”,成了一个万能的解释器,完美地兜住了林向阳所有不符合年龄的认知和能力。他无形无影,却又无处不在;他淡泊名利,却又影响着细微之处。人们对他充满了好奇与敬意,却又因为林向阳的守口如瓶和“老师”本人的意愿,而不敢、也无法深入探究。
这个人设的建立,极大地解放了林向阳。他无需再为自己每一次“灵光一闪”寻找蹩脚的理由,他可以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对系统知识的学习、消化和“本土化”转换中。他只需要确保自己输出的东西,符合那位“老师”应有的高度和风格——既高屋建瓴,又贴近实际,充满智慧而不失朴实。
他甚至开始有意识地“丰富”这位老师的形象。在偶尔与父亲或韩定邦的交流中,他会“不经意”地流露出“老师”对基础工业的重视(“师常言,工业之基,在于毫厘之精”),对技术人才培养的关切(“师云,匠人之心,胜于奇巧之技”),以及对国家发展的殷切期望(“师虽隐居,然每闻国器有成,必抚掌而悦”)。
这些碎片化的信息,逐渐拼凑出一个学识渊博、情怀深沉、隐于市井的国士形象,使得这位“老师”更加血肉丰满,也使得林向阳这个“高徒”的身份更加可信和耀眼。
“名师高徒”,这不再仅仅是一个借口,它已经成为林向阳在这个时代安身立命、施展抱负的最完美护身符和通行证。他站在一位虚构的巨人的肩膀上,得以更从容、更安全地,眺望未来,并播撒下希望的种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