腊月二十三,小年夜。京城林府,张灯结彩。
这座位于城西澄清坊的三进大宅院,是林闻轩赴任吏部文选司主事后不久,通过贾先生的关系,以远低于市价的“友情价”从一位急于外放的皇商手中购得。朱漆大门上的铜环锃亮,门前两尊石狮子威严肃穆,无不彰显着主人新贵的身份。
府内,更是另一番天地。绕过影壁,穿过抄手游廊,但见亭台楼阁,假山池沼,虽不及王侯府邸恢弘,却也精致婉约,一步一景。回廊下挂着新糊的绢纱宫灯,上面绘着梅兰竹菊,在凛冽的寒风中透出融融暖光。
今夜,林府设宴,款待几位同部交好的官员及京城新结交的“朋友”。
花厅内,地龙烧得暖烘烘的,与外间的严寒恍若两个世界。紫檀木嵌螺钿的八仙桌上,摆满了珍馐美馔:来自江南的糟鹌鹑、关外的鹿脯、御厨家传手艺的煨熊掌、温润如玉的莼菜羹……酒是窖藏二十年的女儿红,醇香扑鼻。
林闻轩坐在主位,身着家常的宝蓝色暗纹直缀,并未穿官服,却自有一股不容忽视的威仪。他面带微笑,从容周旋于宾客之间。觥筹交错,笑语喧哗。几位容貌姣好、身段窈窕的婢女穿着统一的浅粉比甲,鬓边簪着新鲜的绒花,步履轻盈地穿梭其间,斟酒布菜,眼波流转间,带着若有若无的媚意。
这些都是人牙子精心挑选送来,再由林闻轩亲自“过目”留下的。她们比江安府时的丫鬟更懂得察言观色,更懂得如何无声地展示自己的娇媚。偶尔,林闻轩的目光会在某个身段尤其动人的婢女身上停留片刻,那婢女便会心领神会地垂下头,露出一段白皙优美的颈子,颊边飞起红霞。
“林大人这府邸,真是闹中取静,雅致非常啊!”一位工部的郎中奉承道,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追随着一个正在为林闻轩斟酒的婢女,那婢女手腕上戴着一对品相极佳的翡翠镯子,显然是主人赏赐。
“是啊,尤其这几位姐姐,真是解语花一般,林大人好福气!”另一个太仆寺的主簿嘿嘿笑着,语带双关。
林闻轩淡淡一笑,举杯示意:“诸位大人谬赞了,不过是陋室暂居,几位婢子粗笨,能入眼便好。来,饮酒。”他既不承认,也不否认,那种掌控一切却又云淡风轻的姿态,更让在座官员觉得深不可测。
酒至半酣,气氛愈加热络。有人提议行酒令,有人开始谈论朝中趣闻,话语间不免夹杂着对某些职位、某些官员的品评,隐隐有打探消息、请托关照之意。林闻轩大多时候只是听着,偶尔插一两句,或点拨,或敲打,总能恰到好处地掌控话题方向,既不让场面冷落,也不轻易许诺。
他享受着这种被众人环绕、奉承的感觉。权力带来的,不仅仅是批阅公文时的生杀予夺,更是这种日常生活中无处不在的优越与满足。美酒、佳肴、华宅、娇婢……这些曾经需要仰视的东西,如今已唾手可得。
宴席散后,已是亥时末。宾客们尽欢而去,留下满室狼藉和浓郁的酒气。
林闻轩并未立刻回房,他披了件玄狐斗篷,独自踱到后花园的暖阁中。暖阁四壁镶着玻璃,窗外一株老梅正凌寒怒放,幽香被地龙的暖气一烘,丝丝缕缕透进来,沁人心脾。
两个早已等候在此的、姿色最为出众的贴身婢女迎了上来,一个为他解下斗篷,另一个端来醒酒汤和热毛巾。她们穿着轻薄柔软的绫罗寝衣,体态婀娜,眼含春水。
“老爷,夜深了,让奴婢伺候您安歇吧。”其中那个叫“秋月”的婢女声音柔得能滴出水来,纤纤玉指轻轻按上林闻轩的太阳穴。
林闻轩闭着眼,感受着指尖的柔软与恰到好处的力度,鼻尖萦绕着少女身上传来的、混合了头油和体香的暖腻气息。他“嗯”了一声,并未睁眼。
另一个叫“春菱”的婢女则乖巧地跪坐在脚踏上,为他轻轻捶腿。
暖阁内温暖如春,暗香浮动。林闻轩靠在铺着厚厚貂皮的软榻上,任由两个温香软玉的婢女伺候着。酒精带来的微醺,美人刻意的逢迎,权力滋养出的慵懒……这一切交织在一起,构成一种令人沉溺的极致享受。
他脑海中闪过昔日云山县衙那漏风的破旧廨房,闪过自己初入江安时的小心翼翼。那些清贫、窘迫、仰人鼻息的日子,仿佛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。
如今,他身处京华核心,手握实权,豪宅美婢,前呼后拥。这才是他寒窗苦读、奋力攀爬应得的生活。
至于那些被变卖的祖产,那些被“打点”掉的民脂民膏,那些被刻意遗忘的云山血泪……在这暖阁的温香与奢靡中,都已变得模糊而遥远。
他伸手,将秋月揽入怀中,感受着那年轻身体的温热与颤抖。春菱识趣地将灯火拨得更暗了些。
窗外,寒风依旧呼啸,却丝毫吹不进这方温柔富贵乡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