忠顺亲王的府邸位于京城西侧,占地广阔,气势恢宏。林闻轩递上名帖不久,王府长史便亲自出迎。
“林侍郎大驾光临,王爷已经等候多时了。”长史笑容可掬。
林闻轩整了整官服,随着长史走进王府。穿过几重庭院,来到一处精巧的别院。院中梅树绽放,暗香浮动,忠顺亲王正坐在梅树下品茶。
“下官参见王爷。”林闻轩上前行礼。
忠顺亲王年约五旬,面容和善,眼神却锐利如鹰。他摆手笑道:“林侍郎不必多礼,坐。”
侍女奉上香茶,忠顺亲王悠悠品了一口,道:“林侍郎年轻有为,深得皇上器重,真是可喜可贺。”
林闻轩谦逊道:“王爷过奖了,下官愧不敢当。”
“诶,年轻人不必过谦。”忠顺亲王意味深长地说,“朝中像你这样的人才不多了。老夫很看好你。”
林闻轩心中警惕,面上却恭敬道:“承蒙王爷厚爱,下官定当竭尽全力,报效朝廷。”
忠顺亲王点点头,忽然话锋一转:“听说...冯远道临终前,你去看过他?”
林闻轩心中一凛,果然问到这个了!他谨慎答道:“是。冯大人与下官毕竟同朝为官,于情于理都该去送他一程。”
“他可曾说过什么?”忠顺亲王看似随意,眼神却紧盯着他。
林闻轩早有准备,从容道:“冯大人只是交代了些家事,别无他言。”
忠顺亲王盯着他看了片刻,忽然笑道:“那就好。冯远道这个人啊,就是太过执着,最终害了自己。”
他站起身,走到一株白梅前,轻抚花瓣:“官场之道,贵在知进退、明得失。有些事,知道得越少越好;有些人,离得越远越安全。林侍郎以为呢?”
这是警告!林闻轩心中雪亮,恭敬道:“王爷教诲的是,下官铭记在心。”
忠顺亲王满意地点头,从袖中取出一份礼单:“这是老夫的一点心意,恭贺林侍郎高升。”
林闻轩接过礼单一看,心中骇然。上面罗列着京城宅邸一座、田庄三处、古玩字画若干,还有...白银二十万两!
又是重礼!比梅知节的还要丰厚!
“王爷,这太贵重了,下官万万不敢收。”他急忙推辞。
忠顺亲王摆手笑道:“收下吧。老夫一向爱才,这点薄礼不算什么。日后...或许还有借重林侍郎的地方。”
林闻轩心中波涛汹涌。梅知节的十万两,忠顺亲王的二十万两,短短两日,他就收了三十万两巨款!这要是传出去,足够他掉十次脑袋!
但他知道,这礼不能不收。拒绝了亲王的好意,后果不堪设想。
“既然如此...下官就厚颜收下了。”他艰难地说。
忠顺亲王满意地笑了:“这才是聪明人。”
从亲王府出来,林闻轩心情更加沉重。三十万两白银,如同三十万道枷锁,将他牢牢锁住。
他不再犹豫,立即赶往冯远道所说的钱庄。
钱庄掌柜验过钥匙,带他来到地下密室。保险柜打开的那一刻,林闻轩屏住了呼吸。
里面整齐地放着三样东西:一叠书信、一本账册,还有...一枚令牌。
他先翻开账册,上面详细记录了梅知节与忠顺亲王十年来的金钱往来,总额高达三百万两!其中最大的一笔,正是冯远道给他看的那二十万两军粮款。
再看书信,是梅知节与忠顺亲王的密信往来,内容涉及朝中大小事务,甚至包括皇上的言行举止!
最让他震惊的是那枚令牌——玄铁打造,上刻龙纹,这是...大内侍卫的令牌!梅知节怎么会有这个东西?
林闻轩手微微发抖。这些证据若是公开,足以让梅知节和忠顺亲王万劫不复!
但他能公开吗?梅知节是他的恩师,忠顺亲王是皇叔,动他们就是动朝堂的根本!更何况,他现在也收了他们的重礼,成了共犯!
将证据放回保险柜,林闻轩心事重重地回到府中。
这一夜,他独坐书房,对着烛火发呆。三十万两银票放在桌上,旁边是保险柜的钥匙。一边是富贵荣华,一边是万丈深渊,他该如何选择?
“大人还没睡?”钱如玉推门进来,见他独坐灯下,关切地问。
林闻轩长叹一声,将今日之事告诉了她。
钱如玉听后,沉思良久,道:“大人,此事关系重大,需从长计议。”
“如何从长计议?”林闻轩苦笑,“我现在是进退两难。”
钱如玉眼中闪着睿智的光:“大人何不学学梅公的故技?”
“故技?”
“当年梅公如何对付冯远道?”钱如玉提示道,“他并没有直接揭发,而是暗中收集证据,等待时机。”
林闻轩心中一动:“你的意思是...”
“这些证据,大人好生保管,但暂时不要动用。”钱如玉道,“如今大人刚入吏部,根基未稳,不宜树敌过多。待时机成熟,这些证据就是大人的护身符。”
妙计!林闻轩豁然开朗。将这些证据握在手中,但不轻易使用,既能让梅知节和忠顺亲王投鼠忌器,又能为自己留条后路。
“如玉,你真是我的女诸葛!”他由衷赞叹。
钱如玉嫣然一笑:“妾身只是希望大人平安。”
三日后,林闻轩正式到吏部上任。衙门里的官员们早已听闻他的大名,个个恭敬有加。
然而,他很快发现,这个侍郎并不好当。吏部大小事务,都被左侍郎张文明把持。张文明是冯远道的旧部,虽然冯党失势,但他在吏部经营多年,树大根深。
“林侍郎初来乍到,还是先熟悉熟悉情况吧。”张文明皮笑肉不笑地说,将一叠无关紧要的文书推到他面前。
明显的排挤!林闻轩心中冷笑,面上却不动声色:“张大人说的是,下官正要多向各位同僚请教。”
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吏部的运作,暗中收集张文明的把柄。果然,不到十天,他就发现张文明在官员考核中收受贿赂,篡改评语。
证据在手,他却没有立即发难,而是故技重施,学着当年在扬州对付张德明的方法,暗中联络与张文明有隙的官员,共同弹劾。
这一招果然见效。在多方压力下,张文明很快被调离吏部,林闻轩顺利接管大权。
然而,就在他志得意满之时,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找上门来。
来人是周文渊的遗孀苏氏,衣衫褴褛,面容憔悴。
“林大人,”苏氏跪在地上,泣不成声,“求大人为亡夫申冤!”
林闻轩心中一震,忙扶起她:“嫂夫人请起,有话慢慢说。”
苏氏取出一封血书:“这是文渊临终前写的,他一直相信大人是被人蒙蔽,终有一天会醒悟...”
林闻轩接过血书,只见上面字迹斑驳,显然是周文渊在狱中用血写就:
“闻轩吾友:若你见此书信,说明你已身居高位。望你念在昔日情分,为民除害,整顿朝纲。我在九泉之下,亦可瞑目...”
看着这封血书,林闻轩手微微发抖,心中五味杂陈。
苏氏哭道:“文渊死后,冯党的人还不肯放过我们母子,将我们赶出京城。若不是走投无路,我也不敢来求大人...”
林闻轩长叹一声,取出一张银票:“这些钱,嫂夫人先拿去安顿。文渊的冤情,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。”
送走苏氏,林闻轩独坐书房,心中波澜起伏。周文渊的血书,像一记重锤,敲醒了他沉睡的良知。
可是,现在的他,还能回头吗?
三十万两银票,梅知节和忠顺亲王的秘密,吏部的权势...这一切,早已将他牢牢束缚。
他取出红册副本,翻到记录自己名字的那一页。这一年多来,他又添上了十几个名字,每个名字背后,都是一笔见不得光的交易。
合上册子,他苦笑一声。故技重施?他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单纯的林闻轩了。
官场这个大染缸,果然没有人能清白出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