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十六章：刘海中摆官威，碰钉子
正月里的寒气尚未褪尽，厂里大跃进的氛围却已如火如荼。各车间都在搞“放卫星”，指标一个比一个喊得响亮，土高炉冒出的黑烟也一天比一天浓。这股风自然也刮到了后勤科室，连带着采购科的气氛也多了几分浮躁和压力。
这天下午，采购科办公室里烟雾缭绕，几个老烟枪凑在一起，一边吞云吐雾，一边议论着厂里最近的“新鲜事”。钟浩坐在自己位置上，整理着下一阶段劳保用品的采购计划，对周围的嘈杂充耳不闻。
突然，办公室的门被“哐当”一声推开，带着一股冷风。众人抬头望去，只见刘海中腆着肚子，背着手，迈着四方步走了进来。他今天似乎特意收拾过，穿着一件半旧的中山装，风纪扣扣得一丝不苟，头发也用水抹得服服帖帖，脸上带着一种刻意营造的、居高临下的严肃表情。
刘海中是七级锻工，在车间里算是个老师傅，但在办公楼里，尤其是在职能科室，他并没有什么实际职务。不过，这并不妨碍他时不时地以“院里二大爷”和“老工人代表”自居，喜欢在各个科室“巡视”一番，过过官瘾。
“都在呢？”刘海中清了清嗓子，目光在办公室里扫视一圈，最后落在钟浩身上，语气带着几分拿腔拿调，“最近厂里生产任务紧，后勤保障一定要跟上！你们采购科，责任重大啊！”
科室里资历最老的孙采购打了个哈哈，敷衍道：“老刘啊，什么风把你吹来了？放心，我们肯定不掉链子。”
刘海中没接他的话，反而踱步到钟浩的办公桌前，用手指敲了敲桌面，发出“笃笃”的响声，吸引了他的注意。“钟浩同志，”他特意加重了“同志”两个字，以示正式，“你现在是小组长了，更要以身作则！我听说，你们组最近负责的那批劳保手套，供货有点拖拉？这可不行啊！耽误了车间工人师傅们的手，影响了生产，谁负得起这个责任？”
他这话一出，办公室里安静了几分。大家都听出来了，刘海中这是没事找事，故意摆谱来了。那批劳保手套确实因为临近春节，供应商产能有些跟不上，但钟浩已经协调了好几次，最近一批货明天就能到，根本谈不上“拖拉”。
钟浩放下手中的笔，抬起头，目光平静地看着刘海中，脸上没有任何被质问的慌张或恼怒，反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探究。“刘师傅，”他用了车间里对老师傅的普遍称呼，而不是“二大爷”或者更显生分的“刘海中同志”，“您听谁说供货拖拉了？具体的延迟是哪一天？影响了哪个车间的哪位工人师傅？您把具体情况说一下，我这边好立刻核实，追究相关人员的责任。”
他这话问得极其刁钻，直接把皮球踢了回去。刘海中哪里知道什么具体情况，他不过是道听途说，加上想当然，跑来显示一下自己的“权威”和“关心生产”罢了。被钟浩这么一反问，顿时有些语塞，脸憋得有点红。
“呃……这个……”刘海中支吾了一下，强行板起脸，“我也是听车间里有人议论！具体……具体是谁我一时想不起来了！但无风不起浪！你们采购科就要有则改之，无则加勉！”
“哦？听人议论？”钟浩微微挑眉，语气依旧平和，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清晰，“刘师傅，厂里的生产秩序，讲究的是证据和规章制度。不能光凭‘议论’就下结论。我们采购工作，每一笔订单，每一个到货节点，都有详细的记录和流程。您说的这批手套，合同规定的最后到货期是明天，目前并没有违约。如果您掌握了确切的延迟证据，或者有哪个车间因为手套问题影响了生产，请您按照厂里的规定，提交书面报告给后勤处或者我们科室，我们一定配合调查，严肃处理。”
他顿了顿，目光扫了一眼办公室里其他竖起耳朵听的同事，声音提高了一些，确保每个人都能听清：“但是，如果没有确凿证据，仅凭风言风语就在科室里公开质疑具体的工作，这不仅不利于解决问题，反而会影响科室团结，干扰正常的工作秩序。我想，这也不是刘师傅您作为老工人、老师傅愿意看到的吧？”
这一番话，有理有据，不卑不亢，既点明了刘海中的无理取闹，又扣上了一顶“影响团结”、“干扰秩序”的大帽子，最后还用“老工人、老师傅”的身份将了他一军。
办公室里响起几声压抑的低笑。孙采购更是差点把嘴里的茶喷出来，赶紧低下头掩饰。大家都觉得解气，平时没少受刘海中这种莫名其妙的“官威”骚扰，今天看到他被钟浩怼得哑口无言，心里都暗爽。
刘海中的脸彻底挂不住了，一阵红一阵白。他指着钟浩，手指都有些发抖：“你……你这是什么态度？！我这是关心厂里生产！提醒你们工作！你倒好，倒打一耙！”
“刘师傅，我的态度很明确。”钟浩站起身，虽然比刘海中年轻，但身姿挺拔，目光沉稳，自有一股气势，“对于确凿的问题，我们虚心接受，坚决整改。对于没有根据的指责，我们也要勇于澄清，维护科室和个人的正当权益。这是厂里的规章制度赋予我们的权利，也是对一个负责任的工作人员的基本要求。如果您没有其他具体的工作指示，我还要继续做采购计划，就不多陪您了。”
说完，他径直坐下，重新拿起笔，目光落回桌上的文件，仿佛刘海中已经不存在了一般。
这种彻底的无视，比直接的顶撞更让刘海中难堪。他站在那里，走也不是，留也不是，感觉自己像个跳梁小丑。周围的同事也都各自低下头，假装忙碌，没人再看他一眼。
最终，刘海中重重地“哼”了一声，撂下一句“年轻人，别太狂妄！”，便灰溜溜地转身，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采购科办公室。那背影，怎么看都有些狼狈。
门关上后，办公室里安静了几秒，随即爆发出了一阵轻松的笑声。
“嘿！钟浩，可以啊！把咱们的二大爷都给怼回去了！”孙采购笑着拍了拍钟浩的肩膀。 “早就该有人这么治治他了！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！” “就是，天天摆谱，烦都烦死了！”
钟浩只是笑了笑，没多说什么。对付刘海中这种人，你越软弱，他越来劲。只有展现出足够强硬的态度和清晰的逻辑，让他碰一鼻子灰，他才会知道收敛。
这次小小的交锋，看似无关紧要，却再次向科室里的人，也向刘海中自己，明确了一个事实：钟浩不是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，他有能力，有底气，也有胆量维护自己和科室的尊严。想在钟浩面前摆官威？对不起，此路不通。
窗外，厂区的喧嚣依旧。钟浩知道，像刘海中这样的“钉子”，以后还会遇到很多。但他已经做好了准备，来一个，碰一个。他要让所有人都清楚，在这四合院，在这轧钢厂，他钟浩的规矩，才是规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