静之孜孜不倦吃鱼,陈福生孜孜不倦盯人。
看起来,他确实是更像变态的那一个。
等到两人进食完毕,略显困乏的静之就被他打横抱了起来。
静之怼一下他的胸口,皱眉讲:
“你干嘛?想反把我绑起来吗?”
陈福生无辜的眨了眨眼,只用一句话,就让静之良心欠安。
他说:“洗澡水早就给你放好了,洗个澡再睡吧?”
她侧过脸看向别处,别别扭扭的蹬两下腿,“我自己能走。”
陈福生:……那我不管,我现在的任务,就是尽量贴贴你,让你对我多点认同感。
静之被送进浴室里,回头一看,也是傻眼了。
他跟她心里的蛔虫似的,明白她泡澡常添加的精油,明白她喜欢的温度,明白她不喜欢灯太亮。
熟悉的香气在空气里氤氲着,旁边浴缸开关显示的40度智能保温,以及置物架上放着的,叠得整整齐齐的浴袍,都明摆着告诉她——
这不是巧合。
陈福生比她想象的更了解她。
静之僵在原地,脑中开始复盘起以往认识的每张面孔。
想了好一会儿,她这才吐出口气,放弃思索了。
没办法,连续一个礼拜没怎么睡觉,如今又吃饱了。
这一静下来,她的眼皮就重得不行,脑子也彻底转不动了。
直到浴室里传来哗啦一声进入浴缸的声音,外头靠在走廊阴暗处的陈福生,这才把提着的心放下来……
30分钟后。
等她从浴室里出来,早就在另一浴室里洗漱好的陈福生,自发的拿着一个黑色吹风机过来。
他穿着她身上同款的白色浴袍,发尾微湿,身上还散发着她喜欢的沐浴露的味道。
洗衣房里的可烘干式洗衣机嗡嗡嗡的响着。
他可真像这里的主人。
静之不由腹诽一句。
刚瞥他一眼,陈福生立马垂下眸子,可怜巴巴的说:
“你把我绑回来,我什么都没带,刚刚给你做饭吃,身上都有烧烤味了,借你外面的浴室洗个澡,你不介意吧。”
此时此刻,静之心里只有三个字:
他好茶啊。
陈茶茶不由分说,把愣住了的她拉到沙发上坐下,然后熟练的给她吹起头发。
静之突然有一种包养小白脸的感觉。
这个大厨不止做饭香。
还会讨好她,屋里的卫生也搞得很好。
收拾妥当的阳台和面前一尘不染,刚拖过的地板,昭示着陈福生刚刚可不止洗了个澡那么简单。
她抿了抿唇,突然捞过沙发旁的包包,翻出她的长皮夹出来,给他数着时薪。
嗡嗡响的吹风机被他啪嗒一声关掉。
静之拿钱的手被他强力按下。
她卸了妆后,此时唇红齿白的清爽模样,更符合陈福生对她的印象。
他一把捞过她的脖颈,把她搂进怀里,有些失落的讲道:
“我做这些,不是为了钱。”
“……那是为了什么?”
至始至终,她还是不相信她这样的人会受人喜欢。
陈福生叹了口气,顺着沙发边缘,挤着她一同坐了下来。
她看旁边还那么大位置,于是往左一挪。
刚挪过去,陈福生也跟着挪。
直到最后,两人挪到了沙发另外一边。
陈福生轻轻压着她,躺到平缓的沙发扶手上。
捏住她手腕的大手,逐渐往上,扣住她的五指。
他静静的趴在她心口上,听着她沉稳缓慢的心跳,眼里的两分期待,渐渐湮灭。
于是干脆耍赖的瘫在她身上不起来。
“你还不喜欢我。”
他的语气非常确定。
静之指尖微顿。
随即挣脱开一手,轻轻抚着他的短发,认真说道:
“喜欢的,你做饭好吃,人又勤快,虽然多少有点没边界感……但是,是我先提出让你做我男朋友的……所以……”
“这也不算个缺点。”
她越解释,林福生表情越黯淡。
他再也不是以前那个不识男女之情的林九了。
喜不喜欢他,他还是能感觉得出来的。
“你最多,只把我当成你的管家了。”他语气消沉。
静之往下看了一眼,顺着他头发的力道越来越轻了,“胡说,管家哪里会穿主人的衣服,用主人的沐浴露,我都没对你生气呢。”
陈福生突的勾过她拿出来的皮夹,眼巴巴往上对上她的视线,“那你还要付给我钱。”
他顿了一下,眼里瞬间浮出一点受伤:
“我不是你请来的厨子跟保洁。”
静之对上他眼里的受伤,心头止不住的浮出疑惑的情绪。
“给你钱……不是很好吗?因为你做得很好,我才给你钱的。”
“?”
实在解释不清,陈福生气得往上窜了一下,一口咬住她有些发白的脸颊。
静之不知道在心虚啥,陈福生这么做,她竟然也没有挣扎。
只是静静的躺着任他咬。
甚至有点犯困。
她不挣扎,陈福生更失落了。
可目光一落到她有些发青的眼下后,他再也发不出质问的声音。
爬起来,拔了放在另外一侧的吹风机,陈福生来到沙发这边插上,给她轻轻的吹了起来。
两人一时无话。
静之躺得十分规整,两手交叉放在腹前,仿佛灵堂上的尸体。
她的眼睛却是直直的往上看,盯着陈福生那张可靠的脸。
他心里有气,故意不跟她对上眼神。
等到头发吹干了,他摁熄开关,伸手轻轻点了点睡着了的静之肩头:
“回房间睡,在这儿睡会着凉的。”
静之被他一动,猛的睁开眼。
眼里的厉色一闪而过。
看清是他后,她做出防御动作的手脚瞬间放平下来。
她坐了起来,边打哈欠,边往屋里走:
“你去客房睡哦。”
陈福生:“知道。”
静之脚步一顿,暗道他可真自来熟。
不知想到什么,静之折返回来,从她包里掏出他的手机跟充电绳递给他。
“我第二次去的时候,你的手机刚关机,你自己充上。”
陈福生拿着手机,心里稍感慰藉。
不怕他拿电话报警,也好歹算是有点进步了吧?
*
等他给手机充上电,开了机。
无数的短信像是轰炸机一般,“噔噔噔”的弹出来。
知道她去睡觉了,陈福生赶忙连摁几下音量键,直接给手机又调至静音。
响了好久,短信终于消停下来了。
【阿车:叔叔,你怎么不理我?你真打算跟她在一起了?】
【阿车:叔叔快回信!不然我就连夜打车回去了!】
【阿车:叔叔,我师姐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简单的,她有心理创伤,你不了解,光凭美食,是治愈不了她的。】
【阿车:不行,我还是决定回家一趟,你等着!】
……
其他消息,全都是他侄子的碎碎念,陈福生直接忽略。
放弃静之,是不可能的。
至于她受过什么创伤,他多的是方法可以看见。
陈福生在沙发缝里摸了好久,这才找到刚刚吹头发时,她掉下来的几根头发。
陈福生拿着那几根头发,来到外面的卫生间。
取盆打水,并顺手拿纸擦干净洗手台台面。
等到一盆水的水面静止过后,陈福生结出繁复的手印,对准洗手台面一角上的那几缕发丝。
不一会儿,发丝开始自燃。
陈福生耐心的等它燃尽。
随后小心扫下那一点灰烬,扬进水盆里。
不过一会儿,那盆水无风自转,甚至把水面上飘着的灰烬一点一点卷进水面下。
又过了一分多钟,水波终于停止,水变得无比清澈。
水面上甚至浮出了让人意想不到的画面。
精致的粉色公主裙,摔破的膝盖,和哭得眼圈红红的她——
是小时候的静之。
她跌坐在两个大人旁边。
她一左一右,是互相指责的一对男女。
尽管男人衣冠楚楚,女人看起来贤良淑雅,但是互相谩骂的时候,面容却都带着恨不得对方去死的扭曲感。
一段尘封静之心里多年的往事,就这般被他揭开来。
原来静之的父亲,是这一区域着名的房地产商,她妈妈则是当地建筑公司龙头企业的老板的女儿。
两个家族为了利益,选择让子女联姻。
静之父亲原本另有一个青梅竹马——郭雪芙——家世差一点的女朋友。
联姻的消息一出,郭雪芙远走国外,切断了和她爸爸的所有联系。
静之爸爸心灰意冷,选择和静之妈妈步入婚姻。
等到娃都生下来了,静之都五岁了,静之爸爸在一次出差时,竟然发现郭雪芙没出国,而是被他家人雪藏起来了。
她生怕自家生意因为自己的感情受到影响,于是也没反抗,只是默默的推掉所有相亲,无望的等着静之爸爸有朝一日,可以带她走。
情况从这儿急转直下。
静之爸爸不顾家族反对,带着郭雪芙上门质问父亲。
静之爷爷只问他一个问题:要情人,还是要家业,让他选一个。
静之爸爸还挺有骨气。
跟静之妈妈大吵一架后,便带着郭雪芙出了国。
就算静之爷爷断了他的经济来源,静之爸爸也坚决拒绝回国。
都说女儿长得像父亲。
高傲的富商之女,一看到静之那张酷似她老公的脸,每每总是对她露出嫌恶的眼神。
“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?五年了!这五年来,我还做得不够好吗??”
“别看着我!你那双眼睛,跟你爸一样会骗人!”
“滚,给我滚出去!!”
林夫人歇斯底里的声音被陈福生设定好的结界里隔绝住了。
他看着大冬天被赶出家门的小可怜静之,眼里止不住的溢满心疼之色。
静之被抛弃在她外婆家外头。
她外婆家大势大,小静之吸着红鼻头,漫无目的的走了好久,眼泪都快哭尽了,终于毫不意外的晕倒在一个道观门口。
再往后,陈福生就再也没看见她哭过了。
在道观里一个多月,静之爷爷得到孩子丢了的消息,这才派人来寻。
这会儿,静之却躲在观主后面,死活不愿意回去林宅居住了。
在道观里修行的日子,虽然苦,但是胜在安稳。
里头有比她更小的小孩子。
第一次,静之感受到了被需要的感觉。
她学着照顾师弟师妹,带他们练武,教他们握笔……
匆匆几年过去。
五岁的小孩抽条似的长大。
十二岁这年,林夫人终于来看她了。
却只留下一句话:“你越来越像他了,是妈妈对不起你,但是看着你这张脸,我过不下去。”
这是静之时隔这么多年,又一次哭了。
眼泪像是关不住的水龙头,顺着瘦削的脸庞流下来。
那天过后,她便开始学着化妆。
厚重的厌世妆容仿佛她对抗世界的面具。
街上的混混还以为她跟他们是一样的,上赶着调戏她,却被她揍得隔夜饭都吐出来了。
18岁那年,她收到了人生中,她妈妈送给她的第一个礼物。
一个8寸的巧克力蛋糕。
带毒的那种。
她知道有毒,可她还是笑着对着林夫人,拿起勺子吃了一口。
母爱这种东西,仿佛明亮的火焰一般,让她这只孤身多年的飞蛾,奋不顾身的往上扑。
“你是不是傻!?”
“我是来害你的!你是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污点……”
“可是,可是你明明看到我下毒了,为什么……”
静之只是捂着开始绞痛的肚子,对林夫人笑着:
“妈妈,从今往后,我再也不欠你了。”
林夫人再优雅不了,瘫坐在地上,看着静之被她的师弟背去洗胃。
陈福生红着眼睛默默的看着这一切。
此时此刻,他这才发现了他们人生中的第一个交叉点。
背她去洗胃的人,正是阿车。
洗完胃,她越发不愿意说话了,阿车还以为她连带着嗓子也被毒哑了。
于是心急火燎的来他医馆,问问他能不能给他道观里的一个道友针灸。
那时候的陈福生是这么回复的:
“你又骗人。”
“修道之人,医术也差不到哪里去,更何况你师傅的医术可不比我差,说吧,这回你想要多少钱?”
阿车气得直跺脚,一扭脸就跑了。
卫生间里的陈福生摸摸鼻子。
若是他那时候答应了,静之的嗓子,现在也不会变得如此低哑了吧?
陈福生还以为事情到这儿就结束了,结果豪门的事情可是一年赛一年的狗血。
郭雪芙给静之爸爸生了一儿一女。
静之爸爸脱离家族企业,养一个还可以,多了两个孩子,他在国外过不下去了。
于是回了国,跟她爷爷认错,说要重回林氏上班。
静之爷爷答应他来上班,却没重新给他股份,只是给他发了不多不少的工资吊着他。
并放话说:“我林氏企业,以后都是静之的,外室生的孩子,我一概不认。”
对此,静之的态度是:
“呲。”
她大学毕业后,扭头就到了外地的一家殡仪馆工作。
并对林老爷子以及林爸林妈放话:
“对着一群死人,也总好过对着你们那张虚伪的脸。”
后来的事情,基本就没什么悬念了。
她工作了七八年,业务熟练得不行,给自己挣了房子车子跟票子。
后来就彻底回绝林老爷子的纠缠,又跨区搬来了这里,来了阿直他二叔公的殡仪馆上班。
陈福生长长吐出一口气,抬手挥去结界。
然后把水倒掉。
这倒霉小猫,人生是有剧本的。
她就每次都非得给自己选个这么惨的家世吗?
就不能像他一样,直接选个孤儿?
想到这儿,陈福生突然反应过来一点。
既然当初她妈妈拿巧克力蛋糕毒她,她如今怎么还对这东西趋之若鹜呢?
是为了祛敏?
还是还在奢望亲情?
“咔嗒。”
外头突然发出响声。
陈福生开门一看,正好和出来偷吃蛋糕,糊一嘴奶油的静之面面相觑。
静之少见的朝他讪笑一下,“那,那什么,甜点忘记吃了。”
陈福生直接无语:“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…”
得,哪有那么多理由。
她就是纯纯的大馋丫头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