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燕秋没说什么，见小雪衣服好好的，不像是被非礼过的样子，便扭头走回院子里。
小雪咧嘴笑了笑，一把蹬掉坏了的凉鞋，挎住秦青的胳膊，朝沈燕秋屁股后头追过去。
“秋姐姐，别走呀，知道你们练功辛苦，我特意买的点心，一起吃一点吧。”
秦青冷漠的眸子一柔，斜眼瞥着小雪明媚如春的笑脸。
明明担心她，嘴上却依旧是得罪人的硬邦邦语气:
“吃吃吃，就知道吃，你徒弟练完功也吃，你们两个可别把这个坏习惯带给其他人。”
小菲早就嗑完瓜子，她听到大师傅说到她，于是巴巴走过来。
秦青瞪她一眼，向下瞥着小雪被晒了一天的地板烫到蜷起来的脚趾头，没好气的说:
“还不去你师傅房里给她拿双布鞋，早说过了，那些不三不四的凉鞋，不仅露脚趾头，质量也不见得有多好。”
小菲一点就通，一溜烟跑上楼。
小雪依旧笑嘻嘻的，右手挎住倚在柱子上的燕秋。
沈燕秋这个人，是新兴文化的绝对爱好者。
秦青则相反，守旧又严肃。
早上沈燕秋给刚进门不久的那些女徒都涂了大红色指甲油。
结果练功时大家云手一翻，露出来的兰花指直接把秦青气个仰倒。
当然，小美是个例外，做惯了粗活，手糙到不行，骨节也大。
涂上指甲油不伦不类，偏偏她个头高，手举得也高，跟鸡爪子似的，异常扎眼。
一天下来，小美不止小腿疼，就连手心也是一片火辣辣的戒尺印。
此时沈燕青又看不惯秦青那副老古板的样子，娇笑着对小雪说:
“别听她的，旗袍就得配高跟鞋，穿起来摇曳生姿，多好看呀。”
小雪走到阴凉的廊下，被烫到微红的脚趾头终于得以撑开。
秦青还没回嘴，她就动动脚趾头，无所谓的说:
“其实我最喜欢光脚。”
秦青无语:“……”
怕她像沈燕秋太过放荡，结果人家已经跨越历史长河，回到远古的自然人时代了。
憋着一口气，秦青撩开她的手，哼声扭身，坐回大厅正位上。
一旁的燕秋拿帕子捂着嘴，一双画着精致眼影的眸子早就笑弯了:
“好好好，今天咱们赛老板就光着脚丫上台，你看怎么样？”
小菲一手提着两只粉色的绣鞋，另一手拽着一双白色的罗袜，从旁边楼梯跑下来，纠结问:
“那……师傅还穿吗？”
燕秋这回捂着肚子，笑到直不起腰。
秦青嘴角微微抽搐，最终还是忍不住往上翘，嘴上依旧不饶人的笑骂:
“真是有什么样的师傅，就有什么样的徒弟。”
小雪斜眼看向小菲，“你觉得呢？”我的好大徒。
小菲眨眨眼。
师傅一向在屋里铺地毯，都是光脚的。
今日轮到师傅休息，万一她想光脚释放一下压力呢？
小菲:“那就不穿吧，我给您拿回去。”
她转身刚想走，楼上就传来一阵熟悉的咳嗽。
是柳爷！
小雪眼皮一跳，赶忙用气声催促傻徒弟，“还走？把鞋给我拿过来！”
燕秋环着胸，来到秦青隔壁的圈椅上坐下。
笑看着小雪跟做贼似的，躲到门后穿鞋。
没听到柳爷下楼的脚步声，她撑着脸，大红色的尖尖指甲轻轻点了点旁边桌上的一罐秋梨膏。
问小雪说:“这回出去，又给柳爷买好东西了？”
说到这儿，她有些笑不出来，压低声音说:
“我看啊，你还是尽早换人喜欢吧，趁你还年轻。”
柳爷那身子，这两年看起来是越发不行了。
秦青自然不同意，“柳老板有什么不好？”
“做人就该从一而终，难道像你一样，跟张老板的手下勾搭上？张老板做什么买卖的，你又不是不知道。”
燕秋脸上有些挂不住。
再加上新勾搭上的情人突然被说闲话，她还真有些生气了。
于是冷脸看向秦青:
“难道像你，二十八岁嫁出去，三十岁就守寡？你自己苦，还想小雪跟你一样苦吗？”
猝然被戳到最痛处，秦青脸色变得非常难看。
门外刚缓步下楼的柳爷，沉着脸放轻步子，又走上楼梯。
小雪浑然不知，她穿好鞋袜站起来。
挥退被吓到的小菲和一众女徒，含着笑走过去。
“世间难得有情郎，柳爷是个好人，我相信事情总会有转机的。”
慢吞吞走到木梯中段，柳爷脚步一顿，抬手捂嘴，掩住即将爆发的咳嗽声。
一左一右两个女人，看小雪一眼，余光瞥到对方，又纷纷哼一声，扭脸看向别处。
秦青:“我教累了，回去歇会儿。”
燕秋一把抓过桌上还未拆封的点心，“哦，走就走，雪儿买的点心就归我了。”
脚步瞬间停住，秦青转身过来，幽幽看着燕秋那张艳丽的脸:
“吃吧，等你变成大胖子，董卓就给你客串了。”
燕秋:“你！！”
*
两分钟后，那盒点心出现在了柳爷床前的书桌上，连带着那盒秋梨膏。
秋梨膏下，还压着一张叠成三角形的深黄色平安符。
符纸估计在殿前供了许久，光是放在那儿，就有一股浅淡的香火气息散发出来。
小厮微微弓着腰，看着站在窗边，面朝大海的月白色身影，小声讲:
“爷，要不要我帮您冲一点秋梨膏润润嗓子？这是赛老板特意给您带的。”
今日之前，小厮不会这么刻意提起。
可是中午的柳爷好像有所不同。
小厮想着，或许爷真想通了呢？
柳爷扭过脸，微微苍白的唇抿了抿，半晌开口:
“冲半碗就行，她做的银耳羹，我还没喝完。”
“好好好。”
小厮掩不住满脸的笑意，转身拿着秋梨膏退下。
走到一半，被玻璃罐黏住的平安符，突然掉在小厮脚边。
刚要伸手去捡，旁边突然伸过来骨节分明的两指。
小厮扭头过去，恰好和柳爷深沉的眸子对上。
眼里未藏好的情意猝不及防被窥见，柳爷两指夹住平安符捏进手心里，这才快速起身，同时把脸扭向窗外。
小厮愣愣看着他清冷的背影，心想着赛老板这是要熬出头了？
“她的鞋怎么坏的？”
突然听到柳爷问话，小厮猝然回神。
呐呐回道:“不知道，赛老板没讲，一回来就招呼大家吃点心了。”
海上波光粼粼，成片蓝色的海水和天空几乎连成一线，看着就让人心情舒畅。
柳爷眉心却被浅浅的愁云笼罩着。
低低嗯一声，他朝外扬扬手，“下去吧。”
她本是那样开朗的人，他又怎么能给她拖了后腿呢？
小厮听不见柳爷清浅的叹息，跟宝贝似的，抱着秋梨膏就下楼去了。
刚到楼下，就被藏在楼梯后的小菲拉过去。
小厮皱眉拂开她的手，“干什么，我忙着呢。”
小菲揣着手手，笑眯眯看着他手里的秋梨膏，“柳爷现在就要喝了吗？”
“是啊。”小厮朝她挑眉，“又是你师傅叫你过来问的？”
正想回答，想着不能败坏师傅的名声，小菲无辜的耸耸肩，“是我自己好奇，我师傅绝对没叫我过来告诉你，秋梨膏冲水的话，不用特意再加糖。”
小厮:“……”
这孩子还是小，心眼儿还没长全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