台上噔噔噔的，几个小姑娘束发带上军帽，举着红缨枪绕着圈跑动。
小雪快走几步，一个后空翻后，随手从地上捞起马鞭，规律抖着往前进。
由于是排练，乐组的那几个老头还没返工，都去吃饭了。
台下只有柳爷端坐。
他认真看着台上小雪跟两位青衣的武打对戏，手中的弦不时搭上二胡，帮她们配乐。
好不容易走完流程，小雪额头漫出细汗。
秦青跟燕秋都是青衣打扮，一场戏下来，她俩是废嗓子，小雪是废体力。
三人刚走到旁边幕布围着的桌边，几个女徒适时从幕布后出来，给她们端茶倒水。
小菲则是给小雪端来一碟桂花糕，加一杯清茶。
“喂，又吃？”
燕秋靠过来，揶揄的用手肘杵一下小雪的腰，她借着幕布遮掩，朝底下正调音的柳爷扬扬下巴:
“你有没有觉得柳爷今天有什么不一样？”
还没吃晚饭就练功，小雪饿得不行，两颊早就塞得鼓鼓的。
燕秋问她，她就扭回头巴巴看着她，不清不楚嘟囔:“唔……他挺好（嚼嚼），肯下楼了（嚼嚼嚼）。”
燕秋一噎，无语的伸出一指，戳了戳她鼓起来的右颊，“傻姑娘，还吃，胖不死你。”
秦青拿过她徒弟手里的毛巾，不紧不慢擦着汗，嘴里好不容易说句好听的:
“她跟我们不一样，团里武生少，每次都要她上，你就让她吃吧。”
在舞台上没撞型，小雪跟她们两个没什么利益上的冲突。
再加上小雪平时乐呵呵的，有什么好吃也会跟她俩分享。
这两个难相处的青衣竟是都能跟小雪做上朋友。
燕秋听秦青这么说，于是伸出双臂圈了圈小雪被腰布和武生专用的宽腰带裹住的腰肢。
两臂还圈不紧，燕秋又收了收手臂，直接把懵懵吃糕的小雪抱了个满怀。
她拧起眉头嗔怒:“你要死啊，怎么吃这么多，反而还瘦了？”
小雪舔了舔嘴角的糕点屑，无辜看着她，“可能是搬家不适应吧，这边有什么好吃的，我还没全踩点完呢。”
燕秋肯定不信，她又不挑食，有啥吃啥。
燕秋笃定讲:“肯定你又熬夜照顾柳爷了。”
秦青心里是支持小雪跟柳爷在一起的。
于是避开话题，跟着笑骂，“你啊，赚那几块大洋，全吃到肚子里去了。”
燕秋放开小雪，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摇了摇，而后撩开一点幕布，指着低头的柳爷说:
“一半被她吃了，一半都花在那个男人身上了。”
小雪右手又抓一块糕点，边吃边为自己辩驳，“谁说的，我也有存钱的。”
燕秋这才肯放过她，“好妹子，知道给自己留条后路就好。”
后路吗？她觉得她快攒够了。
小雪耸耸肩，最近燕秋忙着谈恋爱，秦青有一大半新进女徒要教育。
她不仅要做小生，有时也要客串客串青衣。
工作上挺忙，收获倒也不少。
特别是上海这地方，阔太比比皆是，看她演戏一个顺心，往台上丢钱丢金项链金戒指的多的是。
小雪手头一下宽裕下来。
这才学着燕秋的样子，买一双贵而不实用的凉高跟穿穿。
没想到没让柳爷看上几眼，高跟就坏了。
小雪嚼着香甜的糕点，挑开幕布跟着往台下看去。
怎料柳爷已然调好音，此时一手扶着二胡，一手拿着茶杯，正巧往台上看来。
视线一下相撞，柳爷勾起唇角，默默朝台上举杯。
仿佛受惊的兔子，小雪右手一下松开幕布，嘴里的糕点都忘记嚼了。
做清俊小生扮相的脸看不出红意，仿若要滴出血的耳垂却被恨铁不成钢的燕秋捏进手里。
“喜欢人家就算了，看一眼就羞成这样，你行不行啊？”
秦青一手搭到小雪肩上，轻轻拍了拍，“别听沈老板瞎讲，女人就该矜持一点。”
燕秋直接啐她一口，“再矜持下去，她没正式表白，柳爷都要没了。”
空气一时安静。
连台下也安静了。
很显然，燕秋说话有些大声，柳爷就算耳鸣也听清楚了。
话说出口没得后悔，燕秋有些尴尬的捂住嘴，往幕布外瞥了一眼。
只见柳爷仿若未闻，只把茶杯放到小米手中托盘上，又低头擦起了二胡。
秦青扯住她袖子，一把将她拉进来，虎着脸说:“昔日小和春都快解散，吃不上饭的时候，是柳爷好心收留我们，给我们一个立足之地。”
“我不希望你再说这种话。”
燕秋第一次没跟她辩驳，只绞着手指，有些尴尬的看向呆住了的小雪。
“咳…，我就是担心你。”她抿了抿嘴，压低声音跟小雪解释:
“你老是跟他说，想搬到他隔壁照顾他，一句喜欢的话都没有，人家还以为你上赶着当婢女去了，我怕他忽略了你的情意。”
“毕竟……你喜欢他这么多年了。”
“不管结出来的是好果坏果，你不得先施肥试试吗？”
小雪有些发懵，“什么施肥？”
燕秋一噎，瞪她一眼，“就是表白啦。”
小雪耳根一红，又安静下来。
她虽然神经粗，但是柳爷一直拒绝她。
摆明了就是不喜欢她。
既然表白失败是板上钉钉的事，那还试它干什么？
秦青也安静下来。
虽然在她的观念里，女人是该矜持。
但小雪跟柳爷这一对的情况，确实挺特殊。
再不表白，她看小雪连寡也守不成了……