离正式赴县里上任还有最后一天,李双林在青云镇政府的办公室里,做着最后的交接和整理。阳光透过窗户,照在光洁的桌面上,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告别的味道。
敲门声轻轻响起。
“请进。”
门被推开,出现在门口的,竟然是马文斌。
他站在门口,显得有些局促,脸上早已不见了往日那种圆滑世故的笑容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复杂的、混合着尴尬、释然和最终不得不低头的落寞。他手里还提着一个看起来颇有些年头的、装着茶叶的精致小木盒。
“李……李县长。”马文斌犹豫了一下,还是用了这个新的、却已既成事实的称呼,声音干涩。
李双林有些意外,但很快便恢复了平静,他站起身,客气地指了指沙发:“马镇长,请坐。还没正式下文,还是叫双林吧。”
马文斌讪讪地笑了笑,走到沙发边,却没有立刻坐下,而是将手中的小木盒放在茶几上:“听说您明天就要去县里高就了,一点心意,算是……算是为您饯行。这是我家老爷子以前珍藏的一点老普洱,有些年头了,我喝着还行,您……您别嫌弃。”
李双林看着那个小木盒,又看了看马文斌那副前所未有的低姿态,心中亦是感慨万千。三年来,两人明争暗斗,几乎贯穿了他在青云镇的大部分时光。马文斌的掣肘、告状、散布谣言,曾让他无比愤怒和困扰。但此时此刻,看着这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对手,如今在自己面前如此谦卑,甚至带着一丝恳求谅解的意味,那些恩怨怨怨,仿佛也淡去了许多。
“马镇长太客气了。”李双林语气平和,给他倒了杯水,“坐吧。”
马文斌这才小心翼翼地坐下,双手捧着水杯,仿佛那杯子能给他一些支撑。他沉默了片刻,仿佛在积蓄勇气,终于抬起头,目光直视李双林,苦涩地说道:
“李县长,今天我来,没别的事,就是……就是想亲口跟您说几句心里话。”
“我知道,这三年,我马文斌在很多事情上,对不住您。工作上使过绊子,背后说过坏话,甚至……甚至想过把您挤走。现在想想,真是……鬼迷心窍,鼠目寸光!”
他深吸一口气,语气变得沉重而带着一丝真正的服气:
“但是,我输了,输得心服口服,无话可说。您用的,是阳谋,是实打实的政绩,是为青云镇百姓谋来的真金白银和长远发展!‘未来动力’带来的变化,我是亲眼看着的,镇上的老百姓得了实惠,财政翻了身,年轻人不用再背井离乡……这些,是做不了假的。”
“跟您斗,我输得不冤。我输给的,不是您的背景,不是您的手段,而是您的格局,您的眼光,您那股子真正想为地方干点实事的劲儿!我马文斌,不如您!”
这一番坦诚的、近乎自我剖析的认输,从一个曾经的对手口中说出,其带来的冲击力,远比任何胜利的欢呼都更加强烈。这标志着两人之间长达三年的恩怨纠葛,至此,画上了一个彻底的句号。
李双林静静地看着他,心中没有胜利者的喜悦,反而有一种物是人非的苍凉感。他缓缓开口,语气同样诚恳:
“马镇长,过去的事情,就让它过去吧。我们都是为了工作,只是理念和路径不同。你在青云镇工作多年,没有功劳也有苦劳,对镇里的情况熟悉,以后,还希望你继续支持新班长的工作,把青云镇好的发展势头保持下去。”
他没有虚伪地说“你也有优点”,而是用一种更务实、更着眼于未来的态度,给了对方一个台阶,也表明了自己彻底放下过往的态度。
马文斌闻言,眼中闪过一丝感激,连忙点头:“一定,一定!请您放心,我马文斌别的本事没有,维护班子团结、支持党委工作,这点觉悟还是有的。”
又坐了几分钟,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闲话,马文斌便起身告辞了。他离开时的背影,似乎比来时轻松了一些,但也透着一股英雄迟暮的落寞。
李双林站在窗前,看着马文斌略显蹒跚地走出镇政府大院,消失在拐角处。他轻轻摩挲着那个装着老普洱的小木盒,心中最后一丝因过往争斗而产生的块垒,也终于烟消云散。
对手的最终臣服,意味着一个时代的彻底落幕。而他,即将带着这份宝贵的经历与成长,奔赴下一个更加广阔的战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