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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年贾政又被点了学差,选定八月二十日起身。当日,他拜过宗祠和贾母后,宝玉与众子弟送他到洒泪亭,望着他远去的背影,宝玉肩头一松,胸口的憋闷散了大半 —— 往后总算能自在些日子了。

贾政出门后,外头的琐事不必多提。单说宝玉每日在园子里任意纵性逛荡,只觉光阴虚度、岁月空添,心里越发无聊。这日正百无聊赖,翠墨手里捏着一副花笺走进来。宝玉抬眼道:“倒是我忘了,正想去瞧瞧三妹妹,她身子可好些了?你倒先来了。” 翠墨笑道:“姑娘好多了,今儿也不吃药了,不过是凉着一点儿。” 宝玉听说,连忙展开花笺,上面字迹清秀,写着:

娣探谨奉二兄文几:前夕新霁,月色如洗,因惜清景难逢,讵忍就卧,时漏已三转,犹徘徊于桐槛之下,未防风露所欺,致获采薪之患。昨蒙亲劳抚嘱,复又数遣侍儿问切,兼以鲜荔并真卿墨迹见赐,何惠爱之深哉!今因伏几凭床处默之时,因思及历来古人中处名攻利敌之场,犹置一些山滴水之区,远招近揖,投辖攀辕,务结二三同志盘桓于其中,或竖词坛,或开吟社,虽一时之偶兴,遂成千古之佳谈。娣虽不才,窃同叨栖处于泉石之间,而兼慕薛林之技。风庭月榭,惜未宴集诗人,帘杏溪桃,或可醉飞吟盏。孰谓莲社之雄才,独许须眉,直以东山之雅会,让余脂粉。若蒙棹雪而来,娣则扫花以待。此谨奉。

宝玉看罢,喜得拍手跺脚,眉眼弯弯:“还是三妹妹高雅,我这就去商议!” 一面说一面往外走,翠墨连忙跟在后面。刚到沁芳亭,只见园子里后门值日的婆子手里拿着个字帖走来,见了宝玉,连忙迎上前,脸上堆着笑:“芸哥儿给二爷请安,他在后门等着,叫我把这个送来。” 宝玉接过字帖打开,上面写道:

不肖男芸恭请父亲大人万福金安。男思自蒙天恩,认于膝下,日夜思一孝顺,竟无可孝顺之处。前因买办花草,上托大人金福,竟认得许多花儿匠,并认得许多名园。因忽见有白海棠一种,不可多得。故变尽方法,只弄得两盆。大人若视男是亲男一般,便留下赏玩。因天气暑热,恐园中姑娘们不便,故不敢面见。奉书恭启,并叩台安。男芸跪书。

宝玉看完,嘴角上扬:“独他有心,还想着送花来。” 又问婆子:“还有什么?” 婆子道:“还有两盆花儿,我已经叫人抬着在后头呢。” 宝玉道:“你出去回他,难为他想着,花儿送到我屋里摆着就是了。” 一面说,一面同翠墨往秋爽斋去,刚进门,就见宝钗、黛玉、迎春、惜春都已经在那里了。

众人见他进来,都笑着打趣:“又来了一个凑数的!” 探春笑道:“我原不算俗,偶然起了个念头,写了几张帖子试试,谁知一招皆到。” 宝玉挨着黛玉坐下,笑道:“可惜迟了,早该起个社才是。” 黛玉手抚着桌案,指尖轻点:“你们只管起社,可别算上我,我是不敢的。” 迎春笑道:“你不敢,谁还敢呢?” 宝玉道:“这是正经大事,大家鼓舞起来,别你谦我让的。各有主意只管说,宝姐姐也出个章程,林妹妹也说句话。” 宝钗道:“你忙什么,人还不全呢。” 话音刚落,李纨掀帘进来,进门就笑道:“雅得紧!要起诗社,我自荐掌坛。前儿春天我就有这意思,可一想自己不会作诗,瞎乱什么,便忘了。既是三妹妹高兴,我就帮你作兴起来。”

黛玉抬眼道:“既然定要起社,咱们都是诗翁了,先把姐妹叔嫂的称呼改了才不俗。” 李纨点头:“极是,何不大家起个别号,彼此称呼着雅致。我先定了‘稻香老农’,再没人能占。” 探春笑道:“我就叫‘秋爽居士’罢。” 宝玉摇头:“居士、主人的,终究不贴切,还累赘。这里梧桐芭蕉有的是,不如就指着花木起。” 探春眼睛一亮:“有了!我最喜芭蕉,就叫‘蕉下客’罢。” 众人都道别致有趣。黛玉忽然笑出声,眼角弯弯:“你们快把他牵了去,炖了鹿脯子下酒。” 众人不解,黛玉笑道:“古人说‘蕉叶覆鹿’,他自称‘蕉下客’,可不是一只鹿?快做了鹿脯来!” 众人听了都笑得前仰后合。

探春笑着摆手:“你别忙中使巧话骂人,我倒替你想了个极当的美号。” 又向众人道:“当日娥皇女英洒泪在竹上成斑,故斑竹又名湘妃竹。如今她住潇湘馆,又爱哭,将来想林姐夫,那些竹子也要变成斑竹的,以后就叫她‘潇湘妃子’罢。” 大家拍手叫妙,林黛玉脸颊微红,低了头不再言语。李纨笑道:“我替薛大妹妹也想好了,就三个字‘蘅芜君’,你们觉得如何?” 探春笑道:“这个封号极好,再贴切不过。” 宝玉忙道:“我呢?你们也替我想一个!” 宝钗抿嘴笑:“你的号早有了,‘无事忙’三字再恰当不过。” 李纨道:“还是旧号‘绛洞花主’好。” 宝玉摆手:“小时候的营生,还提它作甚。” 探春道:“你的号多着呢,随我们叫就是了。” 宝钗道:“我送你个号罢,天下难得富贵,又难得闲散,这两样你竟兼有了,就叫‘富贵闲人’。” 宝玉连忙推辞:“当不起,当不起,随你们混叫罢。”

李纨又问:“二姑娘、四姑娘起个什么号?” 迎春道:“我们又不大懂诗,白起个号作什么?” 探春道:“虽如此,也该起一个才像样。” 宝钗道:“她住紫菱洲,就叫‘菱洲’;四丫头在藕香榭,叫‘藕榭’就是了。” 李纨道:“既这样,咱们七个人起社,我和二姑娘、四姑娘都不会作诗,须得让出我们三个。我们各分一件事:我掌坛作东道,菱洲出题限韵,藕榭誊录监场。也不拘着我们不作,遇见容易的题目韵脚,我们也凑一首。你们四个可得限定作诗。若依我,咱们就往稻香村去;若不依,我可不敢附骥了。” 迎春、惜春本就懒于诗词,又有薛林在前,听了这话正合心意,连忙应道:“极是。” 探春等人见她们悦服,也不好勉强,只得依了,笑道:“好好的我起的意,倒叫你们三个管起我来了。” 宝玉道:“既这样,咱们这就去稻香村?” 李纨道:“急什么,今日不过商议,等我再正式请你们。” 宝钗道:“也得议定几日一会才好。” 探春道:“会多了反倒没趣,一月两三次就好。” 宝钗点头:“一月两次足够,风雨无阻。除此之外,谁高兴想加一社,或往谁家去,或附就着来,都使得,岂不活泼有趣。” 众人都道这个主意好。

探春道:“原是我起的意,该我先作东道,才不负这份兴致。” 李纨道:“既这样,明日你就开一社如何?” 探春道:“明日不如今日,此刻就好。你出题,菱洲限韵,藕榭监场。” 迎春道:“依我说,不如拈阄公道,不必单听一人出题限韵。” 李纨道:“我来时,看见他们抬进两盆白海棠,倒是好花,你们何不就咏白海棠?” 迎春道:“都还没赏过,就先作诗?” 宝钗道:“不过是白海棠,何必定要见了才作。古人诗赋,不过都是寄兴写情,若都等见了才作,如今也没这些诗了。” 迎春道:“既如此,我来限韵。” 说着走到书架前抽出一本诗,随手一揭,是首七言律,便说:“都作七言律。” 又向一个小丫头道:“你随口说一个字。” 那丫头倚门立着,说了个 “门” 字。迎春道:“就是门字韵,‘十三元’,头一个韵定要‘门’字。” 说着取出韵牌匣子,抽出 “十三元” 一屉,命小丫头随手拿四块,丫头拿了 “盆”“魂”“痕”“昏” 四块。宝玉眉头微皱:“这‘盆’‘门’两个字,可不太好作!”

待书早已预备下四份纸笔,众人各自悄然思索。独黛玉或抚梧桐,或望秋色,或和丫鬟们说笑,半点不急。迎春又令丫鬟炷了一支 “梦甜香”—— 这香只有三寸来长、灯草粗细,极易燃尽,以香烬为限,香烬未成便要罚。一时探春先有了,提笔写出,又改抹了几回,递与迎春。又问宝钗:“蘅芜君,你有了?” 宝钗道:“有是有了,只是还不好。” 宝玉背着手在回廊上踱来踱去,脚步匆匆,向黛玉道:“你听,他们都有了。” 黛玉头也不抬:“你别管我。” 宝玉见宝钗已誊写出来,急道:“了不得!香只剩一寸了,我才得四句。” 又向黛玉道:“香就快完了,你还蹲在那潮地上作什么?” 黛玉仍不理他。宝玉道:“顾不得你了,好歹也写出来罢。” 说着也走到案前提笔就写。李纨道:“香要烬了,看完诗还不交卷的必罚。” 宝玉道:“稻香老农虽不善作,却善看,又最公道,你就评阅优劣,我们都服。” 众人都道:“自然。”

于是先看探春的诗:咏白海棠 限门盆魂痕昏斜阳寒草带重门,苔翠盈铺雨后盆。玉是精神难比洁,雪为肌骨易销魂。芳心一点娇无力,倩影三更月有痕。莫谓缟仙能羽化,多情伴我咏黄昏。

次看宝钗的:珍重芳姿昼掩门,自携手瓮灌苔盆。胭脂洗出秋阶影,冰雪招来露砌魂。淡极始知花更艳,愁多焉得玉无痕。欲偿白帝凭清洁,不语婷婷日又昏。

李纨笑道:“到底是蘅芜君。” 又看宝玉的:秋容浅淡映重门,七节攒成雪满盆。出浴太真冰作影,捧心西子玉为魂。晓风不散愁千点,宿雨还添泪一痕。独倚画栏如有意,清砧怨笛送黄昏。

宝玉说探春的好,李纨刚要推宝钗的诗有身分,又催黛玉。黛玉道:“你们都有了?” 说着拿起笔,手腕一扬,刷刷几下一挥而就,掷与众人。李纨等人看时,写道:半卷湘帘半掩门,碾冰为土玉为盆。

宝玉先喝起彩来,拍手道:“从何处想来!” 再看下句:偷来梨蕊三分白,借得梅花一缕魂。

众人看了也都叫好,齐说 “果然比别人又是一样心肠”。再往下看:月窟仙人缝缟袂,秋闺怨女拭啼痕。娇羞默默同谁诉,倦倚西风夜已昏。

众人看完,都道这首该为第一。李纨道:“若论风流别致,自是这首;若论含蓄浑厚,终让蘅稿。” 探春道:“评得有理,潇湘妃子当居第二。” 李纨道:“怡红公子压尾,你服不服?” 宝玉笑道:“我的那首原不好,这评得最公。” 又道:“只是蘅潇二首还该再斟酌。” 李纨道:“原是依我评论,再有多说者必罚。” 宝玉只得罢了。李纨又道:“从此后,每月初二、十六这两日开社,出题限韵都听我的。除此之外,你们高兴想加社,我不管。只是初二、十六,必往我那里去。” 宝玉道:“到底要起个社名才是。” 探春道:“俗了不好,太新巧刁钻也不好。可巧以海棠诗开端,就叫海棠社罢,虽然俗些,因真有此事,也就不碍了。” 众人又商议了一回,略用些酒果,便各自散去,或回家,或往贾母、王夫人处去,暂且不表。

且说袭人见宝玉看了字帖就慌慌张张同翠墨去了,不知何事,后来又见后门婆子送了两盆海棠花来,问明是贾芸送来的,便命人摆好,让婆子在下房坐了。自己回房秤了六钱银子封好,又拿了三百钱,走到婆子跟前递过去:“这银子赏抬花来的小子们,这钱你们打酒吃。” 婆子们眉开眼笑,千恩万谢不肯受,见袭人执意要给,才收下了。袭人又问:“后门上可有该班的小子们?” 婆子忙应道:“天天有四个,预备里面差使。姑娘有什么事,我们吩咐去。” 袭人笑道:“也没什么大事,今儿宝二爷要打发人往小侯爷家给史大姑娘送东西,可巧你们来了,顺便叫后门小子们雇辆车来。回来你们就往这里拿钱,不用让他们往前头乱碰。” 婆子答应着去了。

袭人回至房中,要拿碟子盛东西给史湘云送去,却见槅子上的碟槽空着,回头见晴雯、秋纹、麝月都在一处做针黹,便问道:“那一个缠丝白玛瑙碟子哪里去了?” 众人你看我我看你,都想不起来。半日,晴雯抬头道:“给三姑娘送荔枝去了,还没送来呢。” 袭人道:“家常送东西的家伙多的是,巴巴的拿这个去。” 晴雯道:“我何尝不这样说,他说这个碟子配鲜荔枝才好看。我送去时,三姑娘也说好看,叫连碟子放着,就没带来。你再瞧,槅子最上头的一对联珠瓶也没收来呢。”

秋纹放下针线,笑道:“提起瓶来,我倒想起个笑话。咱们宝二爷孝心一动,可真孝敬到二十分。那日见园里桂花开了,折了两枝,原是自己要插瓶的,忽然想起说,这是自己园里新开的新鲜花,不敢自己先顽,巴巴的把那一对瓶拿下来,亲自灌水插好,叫人拿着,亲自送一瓶给老太太,又送一瓶给太太。谁知他孝心一动,连跟的人都沾了光。可巧那日是我拿去的,老太太见了,喜得无可无不可,见人就说‘到底是宝玉孝顺我,连一枝花儿也想得到,别人还只抱怨我疼他’。你们知道,老太太素日不大同我说话,有些不入她老人家的眼,那日竟叫人拿几百钱给我,说我可怜见的,生得单柔。几百钱是小事,难得这个脸面。到了太太那里,太太正和二奶奶、赵姨奶奶、周姨奶奶们翻箱子,找太太年轻时候的颜色衣裳,不知要给谁。一见花儿,连衣裳也不找了,只顾看花儿。二奶奶又在旁边凑趣,夸宝玉又孝顺又知好歹,有的没的说了两车话。当着众人,太太觉得又增了光,堵了众人的嘴,越发喜欢,现成的衣裳就赏了我两件。衣裳也是小事,年年都有,却不象这个彩头。”

晴雯冷笑一声,嘴角撇起:“呸!没见世面的小蹄子!那是把好的给了别人,挑剩下的才给你,你还充有脸呢。” 秋纹道:“凭他给谁剩的,到底是太太的恩典。” 晴雯道:“要是我,我就不要。一样是这屋里的人,难道谁比谁高贵些?把好的给他,剩下的才给我,我宁可不要,冲撞了太太也不受这口软气。” 秋纹忙问:“给这屋里谁了?我前儿病了几天回家了,不知道。好姐姐,你告诉我。” 晴雯道:“我告诉了你,难道你还退还太太去不成?” 秋纹笑道:“胡说,我白听了喜欢喜欢。哪怕是给这屋里的狗剩下的,我只领太太的恩典,不管别的。” 众人听了都笑道:“骂得巧,可不是给了那西洋花点子哈巴儿了。” 袭人笑道:“你们这起烂了嘴的!得了空就拿我取笑,一个个不知怎么死呢。” 秋纹笑道:“原来姐姐得了,我实在不知道,陪个不是罢。” 袭人笑道:“少轻狂,你们谁去把碟子取回来才是正经。” 麝月道:“那瓶也该收回来了,老太太屋里还好,太太屋里人多手杂,赵姨奶奶一伙的人见是这屋里的东西,指不定又要使黑心弄坏了。太太也不大管这些,不如早些收来正经。” 晴雯听说,掷下针黹道:“这话倒是,等我取去。” 秋纹道:“还是我取去罢,你取你的碟子。” 晴雯笑道:“我偏要取一遭,你们都得了巧宗儿,难道不许我得一遭?” 麝月笑道:“通共秋丫头得了一遭衣裳,今儿又巧,你还想遇见找衣裳不成?” 晴雯冷笑道:“虽碰不见衣裳,或许太太看见我勤谨,一个月从公费里分出二两银子给我,也未可知。” 说着又笑道:“你们别和我装神弄鬼的,什么事我不知道。” 一面说一面往外跑了,秋纹也跟着出来,自去探春那里取碟子。

袭人打点好东西,叫过本处的老宋妈妈,道:“你先梳洗干净,换了出门的衣裳,如今打发你给史姑娘送东西去。” 宋妈妈道:“姑娘只管交给我,有话吩咐清楚,我收拾了就顺路去。” 袭人端过两个小掐丝盒子,先揭开一个,里面是红菱和鸡头两样鲜果,又揭开另一个,是一碟子桂花糖蒸新栗粉糕,说道:“这都是今年园里新结的果子,宝二爷让送来给姑娘尝尝。前儿姑娘说这玛瑙碟子好,就留给姑娘顽罢。这绢包里头是姑娘上日叫我作的活计,姑娘别嫌粗糙,能着用。替我们给姑娘请安,也替二爷问好。” 宋妈妈道:“宝二爷还有别的话吗?姑娘再问问,回来别忘说了。” 袭人问秋纹:“二爷方才在三姑娘那里?” 秋纹道:“他们都在那里商议起诗社作诗呢,想来没别的话,你只管让宋妈妈去。” 宋妈妈听了,拿了东西出去,另行穿戴妥当。袭人又嘱咐:“从后门出去,有小子和车等着呢。” 宋妈妈应声去了。

宝玉回来,先忙着看了一回白海棠,回房就把起诗社的事告诉了袭人。袭人也把打发宋妈妈给史湘云送东西的话说了。宝玉拍手道:“偏忘了他!我心里总觉得有件事,就是想不起来,亏你提起来,正要请他入社。这诗社里少了他,还有什么意思。” 袭人劝道:“什么要紧,不过是玩意儿。他不比你自在,家里作不得主,告诉他,他要来又由不得他,不来又牵肠挂肚的,倒叫他不受用。” 宝玉道:“不妨事,我去回老太太,打发人接他来。” 正说着,宋妈妈回来了,回复道一切都好,又向袭人道乏,接着说:“史姑娘问二爷在作什么,我说和姑娘们起诗社作诗呢。史姑娘说,你们作诗也不告诉她,急得不行。” 宝玉听了,立身就往贾母处来,立逼着要派人接湘云。贾母道:“今儿天晚了,明日一早再去。” 宝玉只得罢了,回来闷闷不乐,心口像堵了块小石头。

次日一早,宝玉又往贾母处催逼人去接湘云,直到午后,史湘云才跟着婆子来了。宝玉见了,眉头一展,总算放了心,拉着她的手就把起诗社的始末原由细细说了,又要拿昨日的诗给她看。李纨等人笑道:“且别给她看诗,先说说韵脚,她来晚了,先罚她和诗。若作得好,就请入社;若不好,还要罚她作个东道。” 史湘云性子爽朗,笑道:“你们忘了请我,我还要罚你们呢。快拿韵来,我虽不才,只得勉强出丑,容我入社,扫地焚香我也情愿。” 众人见她这般兴致,越发喜欢,都埋怨昨日怎么忘了她,连忙把韵脚告诉了她。史湘云一心兴头,等不得推敲删改,一面和众人说着话,心内早已和成,随手拿张纸笔录出来,笑道:“我依韵和了两首,好歹我不知道,不过应命而已。” 说着递与众人。众人道:“我们四首已经想绝了,再作一首也不能,你倒弄了两首,那里有许多话说,必要重了我们。” 一面说一面看,只见那两首诗写道:

其一神仙昨日降都门,种得蓝田玉一盆。自是霜娥偏爱冷,非关倩女亦离魂。秋阴捧出何方雪,雨渍添来隔宿痕。却喜诗人吟不倦,岂令寂寞度朝昏。

其二蘅芷阶通萝薜门,也宜墙角也宜盆。花因喜洁难寻偶,人为悲秋易断魂。玉烛滴干风里泪,晶帘隔破月中痕。幽情欲向嫦娥诉,无奈虚廊夜色昏。

众人看一句,惊讶一句,看完了,赞不绝口,都说:“这个不枉作了海棠诗,真该起海棠社了。” 史湘云笑道:“明日先罚我作个东道,就让我先邀一社可使得?” 众人道:“这更妙了。” 又把昨日的诗与她评论了一回。至晚,宝钗拉着湘云往蘅芜苑安歇,灯下湘云就和宝钗计议如何设东拟题。宝钗听她说了半日,都觉得不妥当,便劝道:“既开社作东,虽是顽意儿,也得瞻前顾后,既要自己便宜,又不得罪人,大家才有趣。你家里你作不得主,一个月通共那几串钱,连自己盘缠都不够,这会子又干这没要紧的事,你婶子听见了,越发抱怨你。况且你就是把钱都拿出来,作这个东道也不够,难道还能回家去要,或是往这里要不成?” 一席话提醒了湘云,她眉头紧锁,一时踌蹰起来。

宝钗见她为难,笑道:“这个我已有主意。我们当铺里有个伙计,他家田上出极好的肥螃蟹,前儿送了几斤来。如今园里从老太太起,多半都爱吃螃蟹。前日姨娘还说要请老太太在园里赏桂花吃螃蟹,因有事没请。你如今别提起诗社,只管普通请众人赏桂花吃螃蟹。等他们散了,咱们有多少诗作不得。我和我哥哥说,要几篓极肥极大的螃蟹,再往铺子里取几坛好酒,备上四五桌果碟,岂不又省事又热闹。” 湘云听了,心口一暖,极赞她想得周到。宝钗又笑道:“我是一片真心为你,你千万别多心,想着我小看了你,咱们两个就白好了。你若不多心,我就叫他们办去。” 湘云忙笑道:“好姐姐,你这样说,倒显得我多心了。我再糊涂,也分得清好歹,若不把姐姐当作亲姐姐,上回那些家常话、烦难事,我也不肯尽情告诉你。” 宝钗听说,便叫一个婆子来:“出去和大爷说,依前日的样子,要几篓大螃蟹来,明日饭后请老太太、姨娘赏桂花。你告诉大爷,好歹别忘了,我今儿已经请下众人了。” 那婆子出去说明,回来复命无话。

这里宝钗又向湘云道:“诗题也不要过于新巧。你看古人诗中,那些刁钻古怪的题目和极险的韵,若题太新巧、韵太险,终究作不出好诗,反显得小家气。诗固然怕说熟话,更不可过于求生,只要立意清新,措词自然就不俗了。究竟这作诗也算不得什么,纺绩针黹才是你我的本等,一时闲了,多看几章有益的书才是正经。” 湘云连连答应,笑道:“我心里想着,昨日作了海棠诗,如今要作个菊花诗如何?” 宝钗道:“菊花倒也合景,只是前人作得太多了,容易落套。” 湘云道:“我也这么想,怕落俗套。” 宝钗想了一想,笑道:“有了!如今以菊花为宾,以人为主,拟几个题目,都是两个字,一个虚字一个实字,实字用‘菊’字,虚字用通用的。这样既是咏菊,又是赋事,前人没作过,也不会落套,赋景咏物两关着,又新鲜又大方。” 湘云拍手笑道:“果然好!我也有一个,《菊影》可使得?” 宝钗道:“也罢了,虽有人作过,题目多了,也夹得进去。我又有一个,《问菊》如何?” 湘云拍案叫妙,接道:“我也有了,《访菊》如何?” 宝钗也赞有趣,道:“索性拟出十个来,写上再添。” 说着,二人研墨蘸笔,湘云写,宝钗念,一时凑了十个。湘云看了一遍,笑道:“十个还不成幅,索性凑成十二个,像人家的字画册页一样。” 宝钗又想了两个,一共凑成十二个,又道:“既这样,索性编个次序来。” 湘云道:“如此更妙,竟弄成个菊谱了。”

宝钗道:“起首是《忆菊》,忆之不得故访,第二是《访菊》;访之既得便种,第三是《种菊》;种既盛开故赏,第四是《对菊》;相对而兴有余故折来供玩,第五是《供菊》;既供而不吟,菊无彩色,第六是《咏菊》;既入词章,不可不供笔墨,第七是《画菊》;既为菊碌碌,不知其妙,故有问,第八是《问菊》;菊如解语,使人狂喜,第九是《簪菊》;人事虽尽,犹有菊可咏,第十《菊影》、第十一《菊梦》,末卷以《残菊》总收前题之盛,三秋的妙景妙事就都有了。” 湘云依着她的话把题目录出,又看了一回,道:“作诗何苦为韵所缚,咱们别学那小家派,只出题不拘韵,原为大家偶得好句取乐,不必难人。” 宝钗道:“这话很是,这样大家的诗还能更进一层。只是咱们五个人,十二个题目,难道每人作十二首不成?” 宝钗道:“那也太难为人了。把题目誊好,都要七言律,明日贴在墙上,他们看了,谁作哪个就作哪个。有力量的,十二首都作也可;不能的,一首不作也可,高才捷足者为尊。若十二首已全,就不许后赶着作,罚他就是了。” 湘云道:“这倒也罢了。” 二人商议妥贴,方才息灯安寝。欲知端的,且听下回分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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