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方浪书院 >  河葬 >   第148章 截流

“截流”二字,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,在陈渡和阿青心中激起了层层不安的涟漪。这不再仅仅是复仇与逃亡,更牵扯到可能动摇整个江淮水运格局的巨大阴谋。四海帮、漕帮、厄眼教、守墓人……这几股势力如同浑浊洪水下的暗流,在这“截流”二字上诡异地交汇了。

接下来的两天,避水坞的气氛似乎也起了微妙的变化。石根送饭时,眼神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审视。村民们在劳作间隙,偶尔会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交谈,看到陈渡和阿青靠近,便立刻散开,恢复那副麻木沉默的样子。连那无处不在的、甜腻中带着腐朽的气息,似乎也浓郁了几分。

一种山雨欲来的压抑,笼罩着这座水上孤岛。

这天夜里,陈渡再次被异响惊醒。不是船只入水声,也不是西边的吟诵,而是从他们洞窟上方的岩壁传来的——极其轻微的、石子滚落的声响。

他立刻警觉,握紧斧柄,悄无声息地挪到洞口侧耳倾听。

上面似乎有人!而且不止一个!脚步声很轻,刻意压抑着,正沿着陡峭的岩壁,向着西边方向移动。

不是避水坞村民平日走的石阶栈道,而是更危险、更隐蔽的攀爬路径!这些人是谁?想干什么?

陈渡没有惊动阿青,他深吸一口气,如同壁虎般贴着湿滑的岩壁,向上攀去。他必须弄清楚。

攀上他们洞窟上方约莫两三丈的一处突出岩石,他伏低身体,向下望去。借着云层缝隙漏下的微弱月光,他看到下方不远处的岩壁上,果然有三条黑影,正如同鬼魅般,敏捷地向下方的西侧水域潜行!

他们的动作专业而谨慎,显然不是普通村民。更让陈渡心惊的是,其中一人的背上,背着一个长长的、用油布紧紧包裹的条状物,看形状……很像火铳,或者某种特制的弓弩!

这些人带着武器!他们要做什么?袭击西边的地下祭坛?

陈渡的心脏狂跳起来。他屏住呼吸,紧紧跟在后面,保持着安全的距离。

那三条黑影对地形似乎颇为熟悉,避开了几处可能被值守村民发现的区域,最终来到了西侧那片水域上方一处极为陡峭、几乎无人涉足的悬崖边。这里正下方,就是那片被淹没的废墟和隐藏着祭坛入口的水域。

三人停下,伏在悬崖边缘,仔细观察着下方。背着长条包裹的那人小心翼翼地将东西解下,打开油布——果然是一把造型奇特、带有瞄准镜的劲弩!他熟练地开始组装弩箭,另外两人则警惕地戒备着四周。

他们在瞄准什么?祭坛入口?还是……等待从里面出来的人?

陈渡伏在更高的岩石后面,冷汗浸湿了后背。这些人训练有素,目标明确,绝非寻常江湖客。是漕帮派来的人?为了那块“截流”木牌背后的秘密?还是……其他势力?

就在这时,下方靠近水面的那片被巨石半掩的祭坛入口处,水面忽然微微荡漾起来。紧接着,两个穿着避水坞村民服饰的人,搀扶着另一个看起来虚弱不堪、几乎是被拖着走的人,从洞口钻了出来。

是守墓人?还是进行仪式的信徒?

悬崖上的弩手立刻屏息凝神,弩箭对准了下方那个被搀扶的、虚弱的身影!

他们要狙杀那个人!

陈渡脑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。阻止?他势单力薄,暴露自己必死无疑。不阻止?无论下面那人是谁,其生死都可能关系到整个局势,甚至影响到他和阿青的生死。

就在弩手即将扣动扳机的千钧一发之际——

“哗啦!”

一声巨大的水响,从不远处的废墟水域炸开!一条黑影如同蛟龙出水,猛地从浑浊的水中窜起,带起漫天水花!那黑影速度极快,直扑悬崖上的三名刺客!

是守墓人!他竟然一直潜伏在水下!

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三名刺客措手不及。弩手仓促间调转弩箭,但守墓人已如鬼魅般贴近,枯瘦的手掌带着一股阴寒的劲风,直接拍向弩手的面门!

另外两名刺客反应极快,拔出腰间短刃,一左一右攻向守墓人。悬崖之上,瞬间展开了一场无声而凶险的搏杀!

守墓人的身法诡异莫测,在狭窄的悬崖边缘辗转腾挪,黑袍在夜色中如同舞动的阴影。他的招式狠辣直接,完全不顾自身防御,只求毙敌。那名弩手被他第一掌拍中胸口,哼都没哼一声便软倒在地,手中的劲弩也脱手滚落悬崖。另外两名刺客虽然身手不凡,但在守墓人那不要命的打法和水下突袭的优势下,很快便落了下风,身上接连挂彩。

陈伏在岩石后,看得心惊肉跳。守墓人的实力远超他的想象,那三名刺客显然也非庸手,这是一场真正高手间的生死相搏。

下方的村民也发现了悬崖上的动静,惊呼声和脚步声传来。

守墓人似乎不愿恋战,猛地虚晃一招,逼退两名刺客,随即身形向后一飘,如同没有重量般,重新没入下方浑浊的洪水之中,消失不见。

那两名受伤的刺客见状,不敢停留,扶起地上不知死活的同伴,仓皇向着与来时不同的方向逃窜,很快消失在黑暗的岩壁之间。

悬崖上只剩下打斗的痕迹和几滴洒落的鲜血。

陈渡缓缓吐出一口浊气,心脏依旧狂跳不止。他看了一眼下方重新恢复平静、但显然已惊动整个避水坞的水面,又看了看刺客逃窜的方向,悄悄退回了自己的洞窟。

阿青已经醒了,正紧张地守在洞口。“外面怎么了?”她听到了一些动静。

陈渡快速将所见告诉了她。

“刺客……目标是守墓人,或者从祭坛出来的人。”阿青分析着,脸色凝重,“守墓人早有防备。这避水坞,比我们想的更不太平。”

“那些刺客,不像四海帮的人。”陈渡补充道,“身手太好,装备也精良。很可能是……官府,或者某个蓄养死士的大势力派来的。”

为了“截流”?为了厄眼教的秘密?还是两者皆有?

这一夜,避水坞无人入睡。石根带着人加强了巡逻,气氛紧张到了极点。陈渡和阿青待在洞窟里,能清晰地听到外面传来的呵斥声和急促的脚步声。

天亮后,石根照常送来早饭,但他的脸色阴沉得可怕,放下瓦罐时,冷冷地扫了陈渡和阿青一眼,那眼神仿佛在说:“最好与你们无关。”

洪水的消退速度似乎加快了一些,更多的陆地露了出来,浑浊的水位线明显下降。但避水坞内的压抑感,却比洪水围困时更加沉重。

那块刻着“截流”的船锚木牌,此刻在陈渡怀里,烫得像一块烧红的烙铁。

“截流”的计划还在继续,而阻止或利用这个计划的力量,也已经浮出水面,并且,将血腥的触手,伸到了这座看似与世隔绝的守墓之岛。

他和阿青,被卷得更深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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