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远把手机从外衣夹层取出时，屏幕还停留在最后一张照片——货架高处垂下的绳索，半截悬在空中。他没有再看第二眼，直接点开加密通讯软件，将几张监控截图打包发送，附言只有两个字：“查人。”
车停在律所地下三层最偏的位置，引擎熄灭后，车内安静得能听见空调余温散尽的细微响动。他解开安全带的动作很轻，像怕惊动什么。车窗外的灯光照进来，映在他手背上，手机边缘的划痕清晰可见，那是昨夜在仓库里磕到货架留下的。
李薇的回复来得很快。
“面部遮挡严重，系统比对无结果。”
接着是一条语音：“但右脚鞋底外侧有磨损特征，放大后能辨出品牌压纹——是‘索兰’2001年复刻款，全球限量三百双，国内登记购买者只有三人，本市仅郑世坤名下有一双。”
林远靠在驾驶座上，闭眼三秒，随即打开浏览器，调出郑世坤半年内的公开活动照片。对方出席基金会剪彩、行业论坛、慈善晚宴，穿鞋风格一贯低调，但几次露脚镜头显示，他常穿的是9.5码的深灰系带皮鞋。他翻到一张发布会侧拍图，郑世坤站在台阶上，右脚微微外斜，鞋底完整露出。那确实是索兰复刻款，但尺码明显偏小，鞋尖有轻微褶皱。
他退出页面，转而调出恒正所内部人员备案信息。周正言给的通讯录里，王强的名字排在司机班组第一行，备注栏写着“郑总专职，工龄八年”，下方登记的鞋码是10码。他点开王强的值班记录，案发前夜，系统显示其车辆进出城南路段两次，最后一次登记时间是凌晨一点十七分，距离林远进入仓库不足四十分钟。
林远把信息逐条整理进文档，标注重点：鞋款一致、尺码匹配、行动时间重合。他没急着下结论，而是将监控截图中的脚印长度与标准尺码表对照，反复核对三次，确认误差不超过三毫米。
手机震动，李薇发来新消息：“刚联系了市内三家授权经销商，郑世坤那双鞋是2003年购入，左脚内侧有定制编号‘SZ-087’，但监控里这双鞋底平整，无编号痕迹。可能是同款二手，或仿制。”
林远盯着那行字看了几秒，手指在屏幕上滑动，调出仓库外围监控的时间轴。画面是凌晨一点零九分，围墙缺口处钻出两个人影，均穿黑色连帽外套，帽檐压得很低。其中一人右脚落地时踩到积水，鞋底纹路清晰印在水泥地上。他放大那一帧，用笔圈出鞋头弧度与外侧磨损点，又截取郑世坤公开照中的同款鞋底做对比图。
两幅图并列，差异明显。
他把对比图和分析记录打包，存入随身硬盘，拔下接口时，金属外壳在指尖留下一丝凉意。车钥匙握在手里，他没有立刻发动车子，而是打开副驾驶储物格，取出一张折叠的A4纸——是李薇之前发来的陈浩亲属dNA授权书副本。他原本打算用血衣做亲子鉴定，但现在，这张纸暂时失去了用途。他把它重新折好，塞回夹层。
回到律所，走廊灯光已调至夜间模式，亮度减半。他刷卡进入档案室，门锁落下的声音很轻。台灯打开，暖黄的光落在桌面上，他把硬盘放在角落，取出笔记本，一页页翻到最近记录。笔尖在纸上划过，写下“王强”二字，下方列出三项关联：鞋码、行车轨迹、出入时间。他停顿片刻，在“动机”一栏写下：“执行者非决策者。”
手机再次震动。
李薇的消息：“刚查到王强曾用一个未登记的号码注册过本地修车平台，账号绑定了尾号8321的电话卡。我试发了条测试信息，两小时前短暂上线，Ip定位在西环路与建国西街交叉口，附近有家‘宏达汽修’。”
林远盯着那串地址，没有立即行动。他点开地图，放大西环路段，标注出汽修厂位置，又调出恒正所后门的卫星图，两点之间画出一条虚线。路径最短，但需绕开主干道，适合夜间行车。
他合上笔记本，从抽屉取出一支旧笔，笔帽上有轻微咬痕，是张叔以前用的。他拧开笔身，倒出一张折叠极小的纸条——那是上周在父亲旧书桌夹层里发现的，上面只有一行字：“监理组，七月十八，恒正郑总。”
他把纸条铺在桌角，与王强的信息并列摆放。
监控里的黑衣人没露脸，但鞋码对得上；王强没接电话，但Ip动过；郑世坤没出现在现场，但他的司机在案发时间出现在城南。这些点连不成线，但每一段都指向同一个方向。
他拨通老陈的电话，铃响三声被接起。
“帮我盯一下恒正所后门。”他说，“如果王强出现，别惊动他，记下车牌。”
老陈应了一声，没问原因。电话挂断后，林远把手机反扣在桌上，目光回到台灯下的两张打印图：一张是黑衣人侧影，另一张是鞋印放大对比。
窗外夜色浓重，楼下的街道已无车流。他坐了片刻，忽然起身，从档案柜底层抽出一卷旧城区道路施工记录。翻到1999年第三季度，他找到一条备注：“城南仓储路段夜间照明系统故障，维修记录缺失。”
他把这条记录抄在笔记本边缘，笔尖顿了顿，在“缺失”二字下划了一道横线。
然后他打开手机相册，找到一张仓库内部的照片——是那天在暗格旁拍的，墙角有道浅色划痕，从货架延伸至后门方向。他记得那痕迹是金属拖拽留下的，宽度约八厘米，像是某种带轮设备的轨迹。
他把照片放大，用指尖沿着划痕移动，直到画面边缘。
手指停住。
在划痕尽头的墙根处，有一小块深色印记，形状不规则，边缘略微隆起，像是干涸后结痂的液体残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