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远把车停进律所地下车库，车轮碾过减速带时发出一声闷响。他没熄火，右手从副驾拿起那本深蓝色封皮的《司法腐败案例集》，左手拔出钥匙，推门下车。冷风从通道口灌进来，吹得他衣角一抖。
电梯上升途中，他翻到夹层那张便签，数字串整齐排列，像是某种编号。他没多看，合上书，径直走向会议室。
门推开时，陈小雨正趴在桌上整理文件，李薇在打印机前取纸，屋里堆满了摊开的卷宗和标记过的复印件。抬头见他进来，陈小雨立刻坐直，脸色有些发白。
“你脸色不对。”林远把书放在桌上。
“没事，就是有点饿。”她勉强笑了笑，手扶了下额头。
林远从包里拿出一盒饼干递过去，“先吃点东西。”
李薇走过来，“周主任刚来电话，说监察委要求所有证据必须注明来源路径，否则可能影响采信。”
林远点头，“那就每一条都标清楚。”
他打开笔记本电脑，将案例集的封面、内页标注、夹页数字逐一拍照存档。随后拨通技术组电话：“夹页上的数字，查一下是不是境外账户格式，优先处理。”接着又调出医院监控原始视频，拖到昨晚23:47的时间点，放大门外那个穿白大褂的身影。
“身高一米七五左右，肩宽，走路时右肩微沉。”他低声说，“调赵立的体貌档案，比对身形。”
陈小雨吃完饼干，缓过劲来，翻开账本继续核对。李薇把打印好的增强录音报告递上来，林远一页页翻看，确认声纹分析、频谱分离、匹配度数据齐全，然后在页脚签上日期和编号。
“这三十七项，”他指着桌面，“从周大山案发当天的报警记录开始，到郑世坤保险柜里搜出的案例集为止，全部纳入终版证据册。”
李薇开始分类装订，陈小雨负责校对顺序。林远坐在主位，面前摆着七份副本，每一份都要确保内容一致、装帧统一、编号可查。
“原始U盘编号0731，提交人退休警员张建国，移交记录在监察委签收单第三页。”他念一条，李薇贴一条标签。
“陈默自白书签署时间是去年十二月二十日，地点在第三看守所会见室，监控编号b2-09。”陈小雨补充。
林远翻到账本残页，其中一页数字模糊，只能辨认出“转账”字样。他打开银行流水比对，找到一笔同期汇入王志强私人账户的款项，金额吻合。再对照陈默笔迹鉴定报告，确认该页确为其亲笔记录。
“补上。”他说，“金额、时间、收款人，全部写清。”
凌晨一点，技术组回电：夹页数字初步判定为某离岸公司注册编号，关联账户尚未激活，标记“待查”。医院监控比对结果显示，门外“白大褂”与赵立体型匹配度达89%，尤其右肩倾斜角度一致。
林远将这两项归入“灭口未遂”子项，附上比对图和说明文件，不作为核心证据，但保留存档。
“这样会不会太松？”陈小雨问，“万一他们质疑这些是推测？”
“那就只放能站住脚的。”林远说，“推测的部分，我们心里清楚就行。”
陈小雨低头继续整理，忽然手指一顿。她从账本夹层抽出一张薄纸，打开一看，是张照片。
照片上，郑世坤和王志强站在绿茵场上握手，身后横幅写着“恒正所十周年庆典”。两人笑容自然，背景有工作人员举着香槟。
“这之前从没出现过。”她声音轻下来，“我查过所有档案，没这张。”
林远接过照片，翻看背面，空白。他打开电脑，检索庆典活动报道，确认时间为案发后三个月，正值周大山案“结案汇报”期间。
“时间点太巧了。”他说。
“要不要放进证据册？”李薇问。
“放。”林远拿出一张新标签纸，手写一行字：“利益共同体的狂欢。”然后贴在文件夹首页，夹在“权钱合谋实证”部分最前面。
四点十七分，最后一份证据册完成装订。深蓝色封皮，烫金标题——《城南纵火案再审证据册（终版）》。七份副本整齐排开，每一份都附有目录、附录、证据来源说明。
林远逐一检查页码，确认无误。他拿起第一本，翻开目录，指尖划过每一项标题：证人证言、财务流水、录音证据、内部文件、关联人物行为轨迹……
陈小雨靠在椅背上，眼睛发涩，却还是盯着那张照片看。
“你觉得他当时就知道我们会查到这一步吗？”她忽然问。
林远没回答。他把七本册子并列放好，拿起笔，在最上面一本的封面上写下“提交法院”四个字。
窗外天色微亮，楼外路灯依次熄灭。城市还在沉睡，街道空荡。
李薇收拾剩余纸张，准备归档。陈小雨站起身，想去倒杯水，腿一软，扶住了桌角。
“你去休息。”林远说，“剩下的交给我们。”
“我不累。”她摇头，走到打印机前，发现最后一份副本少了一页附录，立刻重新打印。
林远坐在原位，打开手机，将证据册电子版打包，发送至监察委指定邮箱。发送成功后，他又点开备份文件夹，确认所有原始资料均已加密存储。
他端起桌上的咖啡，喝了一口，早已凉透。
李薇把最后一本册子放进文件箱，合上盖子，轻声说：“齐了。”
林远起身，走到白板前，拿起记号笔，在“待办事项”最后一栏划掉：“证据册终版完成”。
他放下笔，目光落在会议桌中央那七本深蓝册子上。
陈小雨拿着新打印的附录页走回来，刚要放进册子，忽然停住。
“这张银行流水……”她皱眉，“为什么会有双重复印痕迹？”
林远转身，接过那页纸，对着灯光看。纸张背面隐约有字迹压痕，不是打印，像是手写。
他立刻翻出原始流水复印件，比对位置。没有这道痕迹。
“这不是我们打印的。”他说。
李薇也凑过来，“可打印记录显示，这台机子昨晚只出过这一份。”
林远把纸平铺桌上，用手机闪光灯从侧面照亮。压痕逐渐清晰，是一串数字，开头写着“06”。
他的手指停在那串数字上。
会议室陷入安静。
陈小雨低声说：“这个编号格式……是不是和刚才案例集夹页里的数字很像？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