初夏的午后，靖王府（萧战受封后暂居此处，等待正式开府）的演武场被明晃晃的日光笼罩着，四周栽种的老槐树投下大片浓荫，勉强驱散了些许燥热。空气中弥漫着青草和泥土的气息，偶尔有蝉鸣初试，更衬得场中两道身影格外醒目。
萧战穿着一身利落的玄色窄袖骑射服，额间束着同色抹额，手中握着一柄未开刃的练习用长剑，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对面的李凤瑶。他今日特意寻了这个由头，央着她来教他剑法，美其名曰“强身健体，以备不时之需”。
李凤瑶则是一身素净的月白短打，长发高高束成马尾，简洁得如同军营里的士兵。她手中同样是一柄木剑，随意地挽了个剑花，动作流畅自然，带着一种历经千锤百炼的韵律感。
“手腕下沉，气力贯于剑尖，不要虚浮。”她声音平静，如同在指导一个新兵，“你的下盘不够稳，敌人一撞你就倒了。”
萧战依言调整，努力模仿着她的姿势，眼神专注，额角渗出细密的汗珠。他学得认真，奈何天赋似乎并未点在此处，动作总显得有些僵硬，不如他谈论兵法时那般灵光。
“看好了，这一式‘拨云见日’，重在巧劲，而非蛮力。”李凤瑶手腕微转，木剑划出一道轻盈的弧线，看似缓慢，却带着一股难以捉摸的韧劲，轻易地便将萧战试图格挡的剑招引向一旁。
萧战看得眼花缭乱，下意识地跟着模仿，用力一刺——却忘了控制力道，脚下因之前下盘不稳而一个趔趄，手中那柄练习长剑竟脱手飞出，直直朝着李凤瑶的面门射去！
“瑶瑶小心！”萧战吓得魂飞魄散，惊呼出声。
李凤瑶眉梢都未动一下。几乎是本能反应，她侧身、抬手，动作快如闪电，五指精准地一抓，那来势不弱的剑柄便已稳稳落入她掌心，整个过程行云流水，仿佛那剑本就是她递出去的一般。
危机解除，她下意识地转身，想将剑递还给吓傻了的萧战。然而萧战因刚才的惊吓正往前冲，两人距离本就近，这一转身，她恰好撞进了他因急切而张开的怀抱里。
“唔……”
淡淡的、属于阳光和青草的气息混合着少年身上清冽的皂角香，瞬间将她包裹。他的胸膛不算特别宽阔，却带着少年人特有的、蓬勃的热度，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。
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滞。
萧战完全僵住了。温香软玉撞了满怀，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她身体的柔软和纤细，能闻到她发间若有似无的、不同于宫中脂粉的干净气息，像是雪后松针，清冽又带着一丝凛然。他的心跳骤然失序，如同战场上密集的鼓点，砰砰砰地撞击着耳膜，血液似乎都涌上了头顶，脸颊、耳朵瞬间烧得滚烫。
李凤瑶也是一怔。前世在军中，与将士们同吃同住，肢体接触在所难免，她从未觉得有何不妥。但此刻，被萧战这样紧紧（虽是无意）地圈在怀里，感受着他剧烈的心跳和过高的体温，一种陌生的、微妙的悸动感悄然划过心尖，让她向来平静无波的心湖，漾开了一丝极浅的涟漪。她的脸颊也控制不住地微微发热。
但这份异样只持续了短短一瞬。李凤瑶迅速收敛心神，向后退开一步，脱离了那个过于温暖的怀抱，同时将手中的剑塞回他手里，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清冷，甚至还带着一点惯常的训斥口吻：“练剑都走神，下盘虚浮，发力不准，还想当将军？”
怀中骤然一空，那清冽的气息远离，萧战心底莫名生出一丝失落。他握着尚带她掌心余温的剑柄，听着她熟悉的数落，看着她微微泛红却故作严肃的侧脸，一股难以言喻的甜蜜和羞赧交织着涌上心头。
他耳朵红得几乎要滴出血来，眼神飘忽，不敢与她对视，只能挠了挠头，声音因紧张而有些结巴，几乎是脱口而出：“我、我是看你……看你太好看了，才……才走神的。”
这话一出口，别说旁边的侍从，连他自己都愣住了，随即脸上爆红，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。
“噗嗤——”
“嘿嘿……”
侍立在演武场边缘的几个小太监和宫女实在没忍住，低低地笑出了声。他们何时见过自家殿下如此笨拙又直白的模样？
萧战被笑得更加窘迫，羞恼地瞪向他们，试图挽回一点主子的威严：“笑什么笑！都不许笑！再笑罚你们去扫马厩！”
可他这副面红耳赤、虚张声势的样子，毫无威慑力可言，反倒让那些侍从们肩膀抖动得更厉害了，只是死死咬着唇不敢再出声。
李凤瑶看着他这副窘态，再听到他那句傻气又真诚的“看你太好看了”，心底那丝异样感再次浮现，竟也觉得有些好笑。她强压下微微上扬的嘴角，故作冷淡地瞥了他一眼，转身走向树荫下的石凳，拿起水囊喝了一口，淡淡道：“心不静，剑则不专。今日就到这里吧。”
萧战看着她窈窕的背影，摸了摸自己依旧发烫的耳朵，又回味起刚才那个短暂的拥抱和那句脱口而出的真心话，虽然窘迫，心底却像是被蜜糖浸过一般，丝丝缕缕地甜了起来。
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，在他身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影，也映亮了他那双此刻盛满了羞涩与欢喜的眸子。练剑是不成了，但这意外……似乎也不错？他傻笑着，也跟了过去，在她旁边的石凳上坐下，开始絮絮叨叨地说起别的，试图掩饰自己尚未平复的心跳。
微风拂过，带来槐花的淡淡清香，演武场上的小小插曲，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，在两人心间各自荡开了不同的涟漪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