暖阁的门轴发出一声细弱的“吱呀”，李景躬身退出去的身影刚消失在门外，殿内便只剩鎏金兽首炉里银丝炭的轻响。
北辰婳缓步走到窗边，俯身时指尖轻轻拂过窗台上那几片碎裂的紫藤花瓣。褐色的碎渣黏在指腹，触感粗糙得硌人，像极了那些抓不住、留不下的旧时光。她望着指尖的残屑出神，恍惚间，那年春和景明的画面忽然撞进脑海——
那时的慕容轩还穿着虎头鞋，小短腿跑得跌跌撞撞，攥着满枝紫藤花扑进她怀里。花瓣落了她满襟，也落满了那段在宫墙里难得的无忧岁月。那时他总奶声奶气地喊“母亲”，声音软得像浸了蜜，如今想来，竟已是隔了半生的光景。
可如今，花已残，人已长，连那份纯粹的欢喜，都成了遥不可及的念想。今日慕容轩与柳诗音一同回了逍遥侯府，她虽未亲见，却也能想象出二人并肩入院的模样，只是不知轩儿此刻，是否还如幼时那般，会将烦心事藏在心底。
她直起身时，指尖的花瓣屑簌簌落下，恰在此时，门外传来晚棠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叩门声：“殿下，侯府来报，侯爷仍在书房对账，说是让柳姑娘先回去歇息了……”
“知道了。”北辰婳的声音隔着门板传出去，尾音里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轻颤。她转身走到炉边，伸手去拢炉上的银网，指尖触到冰凉金属的瞬间，忽然想起慕容轩自小的犟脾气——幼时摔破了膝盖，宁可躲在假山后咬着袖子偷偷哭，也不肯主动找她要药膏；后来在国子监跟人起争执，被先生罚站半日，回来也只梗着脖子说“是儿子自己的错”。
如今对着那堆能压垮人的烂账，他定然更不肯露半分脆弱，连带着让柳诗音独自歇息，也是不想让她见着自己烦忧的模样。
“晚棠，”北辰婳忽然开口，目光落在炉中跳动的炭火上，火光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，映在青砖地上，孤孤单单，“你明日一早去趟侯府，把我书房里那本夹着紫藤花的旧书带去。”
门外的晚棠应声应下，却又听见北辰婳补充道：“别声张，悄悄把书给轩儿就行。他若是问起，你就说我让他看看——当年他说要护着母亲，如今既要护着侯府，也要好好护着自己的身子，护着身边人。”
晚棠心里一暖。这位大长公主向来不擅直白表达，关怀总藏在这些细微的物件里，像冬夜里的暖炉，不张扬，却能焐热人心。她躬身应道“是”，退去时忍不住回头望了一眼暖阁的窗——月光落在窗前那道孤影上，将月白色衣摆映得泛着浅白，倒比这夜的寒气，更添了几分孤单。
北辰婳待晚棠走后，又走回书案前。她从最底层的抽屉里抽出那本泛黄的《论语》，指尖轻轻拂过书页间夹着的干花。花瓣早已褪成浅褐，边缘微微卷曲，却依旧能清晰想起慕容轩五岁那年的模样——他攥着满手紫花扑进她怀里，奶声奶气地说“母妃，这花比宫墙好看，以后我天天摘给你”。
她将书册贴在掌心，仿佛还能触到当年孩子掌心的温度，眼底不自觉漫上一层薄湿。若是柳诗音能常伴他左右，或许轩儿紧绷的肩头，能松快些吧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