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聿自杀了。
这个消息让彻骨的寒意，顺着林溪的四肢百骸蔓延开来。
她握着手机，眼前不受控制地闪过几天前在探视间里，那个男人撞得头破血流、状若疯魔的最后模样。
那双赤红癫狂的眼睛，和此刻电话里周扬陈述的“割断颈动脉”，两个画面重叠在一起，构成了一种荒诞而血腥的终局。
他用极端的方式，为自己偏执扭曲的一生，画上了一个仓促的句号。
“太太？您还在听吗？”周扬察觉到她的沉默。
“嗯，我在。”林溪回过神，“是什么时候的事？”
“今天凌晨三点。用磨尖的牙刷柄，很决绝。”周扬的语气仿佛在汇报一份市场数据，“狱J交接时发现的，人已经僵了，没救回来。”
林溪喉头微涩，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：“他说的那个……关于他父亲的证据呢？”
“在他自杀后，狱J在他的枕头底下，发现了一个用防水袋层层包裹的U盘。”周扬的声音顿了顿，“他还留下一封很短的遗书，只有一句话，指明要把这个U盘，亲手交到您的手上。”
又是她。
这个男人至死，都还在用他那套病态的逻辑，将她拖入他构建的黑暗世界。
林溪的眉头紧紧蹙起：“三爷的意思是？”
“三爷说，尊重您的决定。U盘J方已经作为遗物移交，现在就在我手上。您看，是现在给您送过去，还是……”
“送过来吧。”林溪没有丝毫犹豫。
她不是好奇，也不是怜悯。
她只是想知道，沈聿在生命的尽头，布下的这最后一个局，究竟指向何方。
半小时后，周扬将那个U盘送到别墅。他看着林溪，眼神里带着一丝担忧：“太太，三爷说，无论您在里面看到什么，都不要怕。他很快就回来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林溪点了点头，接过那个U盘。
她将U盘插进书房的电脑，屏幕上弹出一个孤零零的视频文件。
林溪深吸一口气，点开了播放键。
画面是偷拍的，带着老式摄像机特有的颗粒感，左下角还有一行不断跳动的红色时间码，显示着日期是在十年前。镜头晃动，似乎藏在书架的缝隙里。
画面中，一个头发花白的中年男人背对镜头，坐在巨大的红木办公桌后，身形萧索，正是当年沈氏集团的掌门人，沈苍。
办公室的门被无声推开，一个穿着黑色长风衣的男人走了进来。他戴着一顶压得很低的礼帽和口罩，将整张脸都隐在阴影里，但从他走路时那种如猎豹般优雅而危险的姿态，便能感受到一股迫人的气场。
“你来了。”沈苍没有回头，声音充满了穷途末路的疲惫。
“沈总，别来无恙。”黑衣男人的声音经过了变声器处理，听起来格外刺耳。
“我很好奇，”沈苍缓缓转过椅子，那张曾经意气风发的脸上，布满了皱纹与颓败，“在欧洲，想我死的人不少。但像你这样，用三个月时间，抽干我所有资金链，逼得我所有合作伙伴倒戈，手段如此狠厉，不留一丝余地的，你是第一个。我们之间，到底有什么血海深仇？”
“没有仇。”黑衣男人踱步到落地窗前，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，发出一声轻笑，“只是生意。沈总，你拿了不该拿的东西，挡了我的路，我只能请你……体面地让开了。”
“让开？”沈苍惨笑，笑声里满是绝望，“你已经把我逼上了天台，还想让我怎么让？”
“很简单。”黑衣男人从口袋里，拿出一个深褐色的小药瓶，屈指一弹，药瓶在光滑的桌面上划出一道弧线，停在沈苍面前。
“体面地走，我保证，你的儿子，那个叫沈聿的天才，下半辈子，衣食无忧，甚至……会有更好的前程。”
“你！”沈苍气得浑身发抖，指着他，“你这是要……要我的命！”
黑衣男人缓缓转身，阴影下的目光带着冰冷的、不容置疑的压迫感：“是你先要了不该要的东西。沈总，我的耐心，是有限的。”
视频到此戛然而止。
林溪靠在椅背上，心脏剧烈地跳动着。
虽然没有直接的谋杀画面，但黑衣男人的威胁，那个神秘的药瓶，以及沈苍最后那绝望的表情，已经拼凑出了一个远比“破产自杀”更残酷的真相。
而那个黑衣人……他行事狠辣，布局缜密，不计成本，只为达到目的。
这种风格，让林溪的脑海里，瞬间闪过一个名字。
Apex Global。
一个近半年来，在国际金融界掀起腥风血雨的神秘跨国集团。
林溪的心猛地一沉，立刻拨通了顾衍的电话。
“喂，溪溪。”顾衍的声音依旧温柔，仿佛能抚平一切不安。
“顾衍，U盘我看了。”林溪的声音有些发紧，“沈苍的死，我怀疑和一个叫Apex Global的公司有关。”
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，顾衍的声音响起，带上了一丝凝重：“你怎么知道？”
“直觉，还有分析。”林溪将自己的推断和盘托出，“那个黑衣人的行事风格，和财经报道里对Apex的描述，简直如出一辙。他们都像潜伏在暗处的鲨鱼，不出手则已，一出手，必定见血封喉。”
“你猜对了。”顾衍的声音彻底冷了下来，“我最近，也一直在盯着这家公司。他们像一群疯狗，开始无差别地攻击顾氏的海外业务。”
“冲着我们？”
“嗯。”顾衍道，“他们先是溢价三倍，挖走了我们AI芯片项目的两个核心工程师。上周，又在南美的一个锂矿竞标会上，用一种近乎自残的焦土战术，宁愿亏损上亿美金，也要从我们手里把项目抢走。”
他顿了顿，总结道：“他们的目的，不是为了赚钱，更像是在……宣战。”
林溪的心，彻底沉入谷底。
刚送走一个偏执的沈聿，现在，又来了一个更神秘、更强大、也更不择手段的Apex Global。
这些阴霾，为何总是挥之不去？
“别怕。”顾衍隔着电话，仿佛感觉到了她的颤抖，“天塌下来，有我顶着。你只要安安心心，当你的顾太太，等我回家就好。”
“我不要。”林溪想也不想地脱口而出，“顾衍，我们说好的，要并肩作战。你的敌人，也是我的。”
电话那头的顾衍，忽然低低地笑了一声，那笑声里，满是无奈，却又藏着化不开的宠溺和骄傲。
“好，我的女王大人。”他声音微哑，“那今晚，就请你来我的书房，我们一起了解这个神秘对手。”
接下来的几周，林溪和顾衍的生活，进入了一种奇妙的平衡。
白天，他们各自忙碌，一个是运筹帷幄的集团总裁，一个是为基金会奔走的创始人。
而到了夜晚，等孩子们都睡下后，书房就成了他们两人的专属战场。
林溪会为他煮上一壶安神的普洱，看着他处理堆积如山的文件。
顾衍则会将所有关于Apex Global的绝密资料，毫无保留地摊开在她面前。
这个公司，像一个笼罩在迷雾中的庞然巨物，背景神秘，资金雄厚，掌舵人更是神秘如幽灵。
“这个人，有极强的控制欲和表演型人格。”这晚，林溪看着电脑上Apex近乎疯狂的扩张版图，端起茶杯，轻轻抿了一口，“他所有的商业行为，都不是为了利润最大化，而是为了展示自己的力量，享受对手被逼入绝境的快感。他把自己藏得这么深，说明他内心极度自负，又极度缺乏安全感。他很可能……有过非常惨痛的被背叛或被碾压的经历。”
顾衍放下文件，有些惊讶地看着她。
她从心理学的角度，为这个素未谋面的敌人，画出了一幅精准的侧写。
他伸出手，将她拉到自己怀里坐下，下巴抵着她的发顶，闻着她身上好闻的馨香，连日来的疲惫都仿佛消散了不少。
“我的顾太太，真是个宝藏。”他低声感叹。
林溪在他怀里，听着他有力的心跳，心里一片安宁。“我只是……不想再看到你一个人扛着所有事了。”
顾衍收紧了手臂，正想说些什么。
就在这时，他放在桌上的那部加密手机，发出一阵急促的震动。
是欧洲分公司总裁的加密来电。
顾衍的眼神瞬间一凛，他示意林溪噤声，接起了电话。
他没有开免提，但林溪离得极近，能隐约听到电话那头，男人惊惶失措、语无伦次的汇报。
“……被血洗了……我们的人……一个都没出来……”
顾衍的脸色，从凝重，到阴沉，最后，化作一片冰封的寒潭。
他握着手机的指节，因过度用力而根根泛白。
“我知道了。”
他挂断电话，死死盯着窗外沉沉的夜色，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里，翻涌着滔天的、压抑到极致的怒火与杀意。
许久，他才缓缓开口，声音沙哑。
“出事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