待信号完全传达,我缓缓收回目光,看向殿内铜盆,余烬尚温。火光三闪之后,殿内铜盆余烬未冷,灰白残片在气流中微微颤动。我未移步,指尖仍贴着王冠结晶,那道细纹已不再扩张,却如冻土下的暗流,持续搏动。极光深处的反光之镜依旧悬于天际,镜面微偏,不再直指神殿,而是缓缓转向小隆德方向。
哈维尔在静默中踏入,披风边缘沾着夜露与灰烬混合的泥点,盾牌未卸,但剑未出鞘。他立于阶下,双手交叠于盾沿,声音压得极低:“东营有影出营,非战非逃,似探路。”
我未动,只将视线从石匣移向他。他从怀中取出半截焦布,边缘焦黑卷曲,中央绘有简略山道,蜿蜒指向东部断崖与水源区交界处。布面粗糙,火光下可见几道划痕,似以指甲刻成,非笔墨所书。
“三批人,每批不过五人,携干粮、火种、绳索,未持重兵。”他继续,“潜伏者见其自主营后侧岩缝潜出,未走主道,亦未与亲卫交接。其中一人腰间佩铃,行十步响一次,似为联络信号。”
我接过焦布,指腹抚过那几道划痕。布料边缘残留一抹暗红粉末,极细,近乎尘灰,在火光斜照下微闪。我未言,只将布片置于火前。火焰跃动,粉末未燃,却似吸光,局部暗了一瞬。
“你已令潜伏者续跟?”
“三线皆布人。”他答,“东部断崖一人,水源区两人,皆灰衣,混于流散难民之中。若其欲联络外界,必经此三路。”
我点头,将焦布收入袖中。那粉末未去,指尖尚存微涩之感。哈维尔未再开口,只静立,目光低垂,却未放松。他知道,此刻每一息都可能成为变局之始。
我转身走向祭坛,将三枚碎石重新置于初火之前。火流注入,裂痕赤芒再起,影像浮现——东部断崖下,数人正攀绳而下,绳索系于岩凸,动作谨慎。其中一人回头望向营地,主帐方向火势未熄,浓烟滚滚,但帐内已空。影像再转,水源区边缘,两名亲卫模样的人正与一队私兵对峙,刀未出鞘,但手皆握柄。私兵身后,一名老者捧着炭书残页,高声疾呼,人群骚动。
火光忽颤,碎石共鸣频率微变,似有干扰。我凝神,火流中影像再闪——断崖下,一名攀绳者解下腰间小袋,将其中粉末洒于岩壁接缝处。粉末落地未散,反聚成点,如星图残迹。
我深吸一口气,睁开眼。
“传令翁斯坦。”我开口,声不高,却穿透殿内低鸣,“骑兵暂按原位,不得轻动。命东部山道伏兵收束阵型,封锁三处隘口——鹰喙口、断脊道、灰门峡。水源区设假营,夜燃双火,诱其来探。”
哈维尔抬眼:“若其不来?”
“会来。”我将碎石收回袖中,裂痕脉动渐缓,似与敌行同步,“内乱已起,主帐已空,首领若未死,必谋脱身。而脱身之路,唯有山道。他们已知内乱非自发,而是人为挑拨——故不再信同袍,只信路径。”
他沉默片刻,终是领命,转身欲退。
“等等。”我唤住他,“那粉末,取样留存。勿令任何人接触,封于铅匣,置于祭坛下层。”
他顿步,点头,未问缘由。他知道,我从不做无因之举。
殿门闭合,殿内重归寂静。火流低鸣,碎石温热,但不再剧烈脉动。我立于高窗前,极光依旧游走,那面反光之镜静悬,镜面微转,似在追踪某种轨迹。我未动,只将手覆于王冠结晶,王冠结晶中的细纹虽静,却似暗涌流动,暗示着敌方行动已逐渐落入我们的预判之中。
脚步声再起。
**威尔斯步入殿内,银甲上的夜霜在火光下闪烁,他步伐沉稳,眼神锐利。**他行至阶前,单膝微屈,未全跪,亦未全立,姿态恰在礼与谋之间。
“我部哨骑报。”他开口,声稳,“私兵营有三人越界,被亲卫射杀。其身无标识,但怀中藏有山道图残页,与哈维尔所呈焦布路线重合。”
我未应,只等他继续。
“属下以为。”他抬头,目光直视,“可放一路缺口。”
我眉梢微动。
“不全封。”他语气渐沉,“留鹰喙口一线不守,令其误以为有生路。再遣灰衣人传谣——‘首领已携初火残魂先逃’,使其残部追逃自乱。彼时内忧未平,外又生疑,必互相猜忌,自相践踏。”
殿内火光微闪,映在他剑柄上。那火焰纹路精致,与我王冠纹路几近相同,只是更小,更隐。他说话时,手指无意识摩挲剑柄,动作极轻,却持续。
我未言。
他知道我在思量。
“若全封。”他再道,“反促其团结。今内乱已起,各派互不统属,唯恐被献祭、被抛弃。若闻首领独逃,必争先突围,互不相援。我军只需守其必经之路,以逸待劳。”
火流中,碎石微震。我抬手,将一枚残石置于火心。**火光摇曳,映照出壁上斑驳的影子。**火光跃起,映出影像——东部断崖下,那队人已落地,正清点物资。其中一人取出陶罐,倒出灰烬,灰烬中隐约可见荆棘纹刻痕,与上一役所用陶罐一致。另一人将粉末洒于地面,粉末聚而不散,形成一道指向鹰喙口的弧线。
我收回手,火光渐稳。
“准。”我开口,“鹰喙口留一线不守,由威尔斯部佯作疏漏。命灰衣人即刻传谣——‘首领携残魂西遁,三日内将启永生之门,余者皆为祭品’。”
他眼中微光一闪,随即低头:“遵令。”
他退下,步伐稳健,未显喜色,但手仍抚剑柄。火光映其背影,银甲泛冷。
我立于窗前,极光深处,那面反光之镜微微一震,镜面再转,正对鹰喙口方向。碎石在袖中微温,脉动如旧。火已焚营,然根未断。
哈维尔在殿外低声下令,灰衣人悄然离殿,身影没入夜色。东部山道,伏兵收束阵型,弓弩上弦,火堆熄灭。水源区,假营搭起,两堆篝火点燃,火光摇曳,似有人影晃动。
我将最后一枚碎石浸入火心。
火光骤亮,映出影像——鹰喙口外,一名亲卫模样的人正与私兵头目密谈,手中握着一枚铁牌,边缘磨损,刻有“初火誓约”四字。私兵头目接过铁牌,翻看背面,其上以极细刻痕写着一行小字:“信此牌者,可越关。”
他抬头,望向关卡方向。关卡空无一人,火把未燃,路径畅通。
他收起铁牌,转身低语。身后十余人陆续起身,悄然向关口移动。
火光中,碎石脉动加快,频率与敌行同步。我未动,只将手覆于王冠结晶。
那道细纹,再度扩张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