自翁斯坦率队平定叛军后,一份战报送到了我的案前。**火光在羊皮纸边缘跳跃。我未翻看附录,先问递报之人:“翁斯坦可有亲笔签押?”
“有,但仅署名,未加按语。”
我颔首,示意退下。帐帘垂落的刹那,风带起一角,露出背面用暗红墨水标注的数字:七刻三息,波动未止。这不在标准战报格式之内,是翁斯坦的笔迹。
初火在王座后静静燃烧,焰心微颤,频率与那数字暗合。我伸手触碰王冠,结晶表面传来细微震感,如同地底深处某种脉搏正与之呼应。这不是初火应有的律动。它本该稳定,如秩序之锚,而非随敌之节拍起伏。
我召来哈维尔。他立于阶前,披风沾着未干的夜露,显然是刚从城外归来。
“小隆德的火熄了。”他说。
“百姓如何?”
“顺从。无人哭闹,也无人聚议。孩童在废墟间游戏,唱一支我未曾听过的调子。”
他默诵那音节,三短,停顿,再三长,尾音拖曳如铃振余响。我闭目,那独特的震动节奏仿佛又在我耳边响起,正是密室中那枚青铜铃的声音。
“你可曾录下此声?”我问。
“不敢轻举。录之则传,传之则种。我只记于心。”
我睁开眼。他懂得分寸。这声音不是信息,是媒介,是种在耳中的根。
“去查符号。”我说,“凡墙上刻痕、布帛纹样、器物边缘,凡有异形之处,皆需绘样呈报。尤其……低垂之首,口衔不明之物者。”
他迟疑半瞬,“那若见人私藏此类符号?”
“不动声色。记其人,记其地,记其言。”
他领命而去。脚步未远,我已知他心中所想:为何不毁?为何只查?但正因他未问,我才信他能担此事。
火光忽暗。三息。
我抬手按住王冠。裂痕仍在,自第419章那夜起便未曾弥合。此刻,它似乎更长了些,横过结晶核心,像一道干涸的河床。
战报终于翻开。正文称首领伏诛,组织瓦解,余党四散。附录却列有七处地下节点,仍测得微弱共鸣,频率一致,衰减极缓。按理,火晶一旦失去主控,当迅速失活。此等持续震荡,非自然现象。
回想起战报中物证清单及缴获项的情况,仍觉蹊跷。
我起身,行至壁前悬挂的王国全图。东部山脊处,小隆德如一点黑斑。我以指轻点其位,忽觉异样——图上墨迹未干,仿佛近日有人反复描摹此地。
是谁动过这张图?
我未召侍从。近臣可敬,但信任需分层。哈维尔去查民间暗流,我则需看清庙堂之影。
深夜,我独坐静室,取出一枚初火残片——非自战利品,而是私藏于王冠夹层多年的旧物。我将其置于铜盘中央,闭目凝神,引意念沿火脉探出。
地底有声。
不止一处。七处,如七颗心跳,彼此呼应,形成环状共振。而每处节点,皆与小隆德密室结构相似:逆火纹路,青铜铃位,火晶嵌槽。它们未被摧毁,只是沉寂,如冬眠之蛇。
我撤回意念,残片骤冷,表面浮现细密裂纹,与王冠上的如出一辙。
这不是叛乱,是试验。
有人在用初火的影子,搭建另一套网络。而我们的胜利,或许只是触发了它的下一阶段。
次日,翁斯坦的营地。
他坐在营火旁,手中握着半块焦木牌。火光映照其面,阴影割裂五官,使那向来刚毅的轮廓显得陌生。随军书记官前来登记战利品,他头也不抬,只将木牌翻转,压入行军箱底层。
“火晶残片呢?”书记官问。
“引爆时全毁了。”
“可有残渣留存?按律,须取样三钱以上。”
“泥水混了灰,找不到了。”
书记官欲再言,见他抬眼,便闭口退下。
翁斯坦未动。良久,他拉开箱底暗格,取出一张旧地图。那是神国初建时的勘测图,早已废弃。他将其摊开,指尖缓缓移向东境一处标记——一座被抹去的残庙,形状如蛇首低垂,口衔火焰。
木牌上的符号,与此完全相同。
他凝视良久,将地图覆于木牌之上,合箱,上锁。
“有些火,”他低声,“不能由人来灭。”
小隆德,第三日。
哈维尔穿行于断墙之间。**百姓见他,低头让路。**他在一处废弃神庙后墙停下。苔痕剥落处,新刻的符号清晰可见:低垂之首,口衔火焰,线条深峻,非孩童所能为。
他正欲拓印,忽觉身后有风。
一名老妪立于巷口,衣衫褴褛,手持陶碗。
“大人,”她开口,声音沙哑却不颤,“您听得见铃声吗?”
“什么铃?”
“地下的。夜里响,白天停。他们说铃响时要跪,要唱,要闭眼。”
“那铃为何响?”
她走近一步,眼中无惧,“因为有人想让它响。”
“若不响呢?”
她嘴角微动,似笑非笑,“铃不响时,火才真正醒来。”
话毕,她转身走入窄巷,脚步无声,如从未存在。
哈维尔未追。他知道,有些话不是线索,是试炼。
他低头,发现脚边石缝中嵌着一片碎陶,碎陶上的刻痕,与火晶残片上的一致。
他弯腰拾起,指尖触到一丝温热,仿佛那火,已在地下睁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