断崖残营的灰烬中,那枚未燃尽的残片还在微微震颤,而就在此时,玉阶之下,灰烬落入匣中,火光彻底断绝。
我指尖触到那封战报,纸面尚存一丝余温,仿佛从断崖的冷风里刚被带回。**哈维尔率领精锐士兵,从战火纷飞的断崖残营归来,将威尔斯最后的痕迹,连同那枚熄灭的残火一同带回了神殿。**哈维尔跪在阶下,甲胄未卸,盾牌斜倚身侧,大剑仍缚于背。他未抬头,只将一卷残破的羊皮推至玉阶边缘——那是威尔斯最后的痕迹,连同那枚熄灭的残火一同封存。
我展开战报,字迹简练,无多余修饰。最后一行写道:“威尔斯倾覆木匣,残火自灭,未作抵抗。”
我的指节微微收紧。那双曾在神殿阶前低垂的眼,那抹掠过瞳底的异光,此刻终于沉入死寂。他曾握着初火的余烬,以为那是通往权柄的引路之火,却不知那火本就不属于凡人之手。它只映照忠诚,不庇野心。
“带回此物者,还有一件。”哈维尔低声道,从怀中取出一片焦黑的残片,边缘扭曲如枯叶,符文呈逆时针螺旋,与初火纹路相悖。他未多言,只将其置于祭坛边缘。
那团悬浮于王座下的残魂,向内蜷缩,光晕微颤,竟不触此物分毫。**它的抗拒似乎蕴含着某种超越寻常叛乱的深意,似在诉说着某种对火之本源的否定。**我凝视良久,终未命人焚毁。此非寻常叛乱遗物,而是某种对火之本源的否定。我低声下令:“封存,仅‘影炉’可启。”
哈维尔领命退下,脚步沉稳,未带一丝迟疑。他是我手中最钝的刃,却也是最可靠的盾。忠诚无需言语,只需执行。
殿门闭合,密室重归寂静。我独坐于王座之前,案上摊开四份卷宗——四位贵族,四位曾立誓平乱的边陲之主。威尔斯已灭,其余三人尚存,然其忠伪,尚未分明。
我提笔,蘸墨,开始书写评估。
东部贵族,威尔斯曾联络者。战报中提及“东谷接应”,虽我当庭驳回为反间之计,然其领地确为叛军退路枢纽。他未出主力,仅遣偏师,却在谈判时索要三分之一封地。贪而不愚,知进退,然野心已露端倪。不可轻纵。东部贵族虽未出主力,却似在暗中观察战局,其谈判索要封地之举,莫非早有后手?
南部贵族,曾在血契台上藏血于袖。此非疏忽,而是刻意。血契本为神前盟誓,血落灰烬方显诚心,他却将血隐去。此举若为自保,尚可宽宥;若为他用,则其心已悖于神火。需察其私行,尤重其与流放者的往来。
西部贵族,索要初火残魂最急者。彼时我收归残魂代管,其退场时指尖划过祭坛灰烬,低语“火熄之时,王座自倾”。此言非怒,而是预言。其对初火之理解,已超寻常贵族。或仅为怨愤,或另有依凭。不可放任其领地自控祭火仪式。
笔尖微顿,墨滴坠落,恰好覆住“宜”字末笔,形成“宀”下藏“一”的异形。我未重写,任其留存。字迹既成,便为天意。
火不认叛者,却未焚尽余毒。
我抬手,权杖轻点地面。王座下的初火残魂微微震颤,光影投于石壁,映出四道轮廓。威尔斯的身影已消散,其余三人明暗不定。其中一道——东部贵族的光影——竟浮现出鳞状纹路,如旧日古龙鳞甲的投影,一闪即没。
我未惊动。
此非幻象,而是火之警示。初火能映照灵魂之真貌,哪怕其人尚在神殿之外,只要其名入评估,火必回应。那鳞纹非其本相,而是其内心所向的投影。他所依仗者,或非神火,而是别的力量。
我合上卷宗,将评估书置于密匣。结论已定:分而察之,纵其自治,收其兵权。三贵不可骤动,削权如风,必激起乱流。今当以静制动,以眼代刃。
殿外传来脚步声,铠甲与石阶相击,节奏沉稳。翁斯坦到了。
他入殿,未跪,只抱拳行礼。他的目光扫过祭坛,停留于那片被封存的符文残片上,眉头微蹙,却未发问。
“战事已终。”我开口。
“威尔斯已伏诛。”他接道,语气平稳,却藏着一丝未尽之意。
“然火未安。”我将评估书推至案前,“三贵尚存,忠伪难辨。”
翁斯坦上前一步,声沉如铁:“威尔斯已败,其余若不速制,必再生乱。今军心可用,民心未疲,正该一举削藩,以绝后患。”
我抬手止言。
窗外,初火微光洒入,映在玉阶上,如一层薄霜。我望向那光,道:“火将熄时,最忌骤风。削权如风,乱自内生。今当以静制动,以眼代刃。”
他沉默片刻,终是低头:“遵命。”
“你即刻调派‘影炉’密探,潜入三贵领地。”我下令,“重点监察其与流放者、异端的接触。凡有私会、密信、异火仪式,皆报于我。”
“是。”
他转身欲退,铠甲缝隙间,一片枯叶悄然滑落,无声坠于石地。叶脉扭曲,呈逆时针螺旋,与那符文残片如出一辙。
我未点破。
此叶非今日所沾,而是自威尔斯领地归来时便已附着。它曾穿过战场、矿道、断崖,最终落于神殿回廊。无人察觉,连翁斯坦自己亦不知其存在。
我低头,目光再次落于那异形字上——“宀”下藏“一”。
密室烛火微晃,残魂最后一次轻颤,光影在石壁上缓缓拉长。东部贵族的轮廓再度浮现,鳞纹比先前更清晰,边缘微微蠕动,似在呼吸。
我伸手,将评估书收入袖中。
殿外,翁斯坦的脚步声渐远,枯叶静卧于地,叶脉与石缝相接,仿佛生根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