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的手指落下了。
终端屏幕的光瞬间由红转黑，整排控制台发出低沉的嗡鸣，像是某种沉睡之物被唤醒。我站在她面前，断鳞项链紧贴掌心，滚烫得几乎要烙进皮肉。右臂的焦痕已经蔓延至锁骨下方，每呼吸一次，肋骨深处就传来锯齿般的钝痛，像有东西在缓慢啃噬我的内脏。
可我没有后退。
“你不是卡莱娜。”我说。
她没否认。面具上的符文开始剥落，一片片如枯叶般卷曲、碎裂，露出底下苍白的皮肤。那张脸完整地显现出来——是我熟悉的五官，却少了那份隐忍与克制。她的嘴角仍扬着，眼神空得不像活人。
“我是。”她轻声说，“我只是不再演了。”
三重加密漩涡在系统底层翻涌，投影浮现出扭曲的咒文环阵，正以极快的速度逆向解析城市防御网络。伊瑟琳的熔炉影像开始闪烁，能量波动透过地面传来，震得脚底发麻。我知道，再拖下去，整个阵枢都会被抽干。
我将断鳞按进终端接口。
初火印记顺着血脉冲出，灼烧着神经。秘银臂甲残片发出刺耳的摩擦声，仿佛不堪重负。数据流如刀锋割过意识，反制程序立刻启动，一道猩红色警告弹出：【权限拒绝。源码冲突。】
“你以为只有你能用母亲的身份？”她盯着我，声音忽然变了调，多了几分沙哑，“你亲手把我送进夜莺的火堆里，现在还想用同一个名字登录系统？”
我咬住下唇，用力到尝到血味。艾薇拉的脸浮现在眼前，不是死时的模样，而是小时候蜷在我怀里念咒语的样子。我闭了闭眼，把那段记忆压进最深处，然后抬起左手，狠狠划破掌心。
血滴落在终端表面，顺着裂缝渗入核心层。
初火的共鸣终于穿透封锁。防火墙崩塌了一角，第二重加密开始解构。屏幕上跳出一串基因序列代码，快速滚动着。我还没来得及细看，余光忽然捕捉到一抹异动。
瑟琳娜从柱后走了出来。
她抱着那个粗布傀儡，步伐很慢，但每一步都踩得极稳。往常低垂的目光此刻直直盯着卡莱娜，没有一丝犹豫。她走到我身侧，轻轻放下傀儡，双手抚过它的领结，动作温柔得像在安抚一个熟睡的孩子。
然后，她抬手，一把扯开了傀儡的胸腔。
金属关节咔响，原本温顺的布偶猛地弹起，双臂化作利爪，直扑卡莱娜后背。她似乎没料到这一击，猛地转身，却被傀儡一爪扣住肩胛。布料撕裂声中，那只机械手猛然探向她的颈后，硬生生扯开皮肤。
一道深紫色烙印暴露在灯光下。
形状与夜莺傀儡喉部的标记完全一致，边缘泛着暗沉的油光，像是刚从火中取出的烙铁还未冷却。
卡莱娜闷哼一声，甩开傀儡，踉跄后退两步。她抬手摸了摸伤口，指尖沾上黑血，却不慌不忙地抹在唇边，笑了。
“好女儿。”她说，“终于肯动手了。”
瑟琳娜没说话。她只是重新抱起破损的傀儡，站在我和她之间，像一道无声的屏障。
我抓住这空隙，集中最后的力量轰向终端核心。秘银残片爆燃，化作一道银火撞入系统深处。第三重加密终于瓦解，投影骤然展开，浮现出一张人脸。
那不是卡莱娜。
也不是陌生面孔。
是二十年前被公开处决的首席研究员——林恩。档案记录他因私改灵魂契约程序、试图复活已逝族人而被判死刑。行刑当日，他的身体在初火中焚尽，头颅悬于城门七日示众。
可眼前这张脸，分明就是他。
只是双眼变成了灰白色，毫无光泽，如同蒙尘的玻璃珠。面部肌肉僵硬，每一次微小的表情变化都像是被人远程操控。
系统自动播放录音。
“您杀了我一次……可当您用她的灵魂点燃新火种时，我就回来了。”声音干涩，断续，却带着诡异的平静，“您以为那是终结？不，那是开始。每一个被封印的灵魂，都是我能重生的种子。而您——亲手为我浇灌了土壤。”
我僵在原地。
林恩……是夜莺之喉的首领？
不，不对。他是克隆体。基因比对结果显示，他的dNA中嵌入了艾薇拉灵魂契约的片段编码——正是当年我用来稳定初火躁动的核心符文。也就是说，他们用艾薇拉的存在，复活了一个叛徒。
卡莱娜看着我，笑意更深：“你以为你在守护什么？秩序？传承？不，你只是在重复错误。每一次牺牲，每一次封印，都在为他们铺路。而我……我只是让这条路走得更快一点。”
“为了瑟琳娜？”我问。
她摇头，“为了所有被你们称为‘污染者’的人。包括莉亚毒杀的实验体，伊瑟琳熔化的阵枢祭品，还有……”她顿了顿，目光扫过瑟琳娜，“那些被迫背负救世之名的孩子。”
瑟琳娜的手指微微颤抖，但她没有移开视线。
我低头看向终端，数据晶核已凝结成一块透明立方体，静静躺在托盘中。里面储存着完整的身份验证记录、克隆实验日志、以及夜莺之喉在过去十年间渗透咒术体系的所有节点名单。
全是真的。
每一个字，都像钉子扎进我的颅骨。
“你知道最讽刺的是什么吗？”卡莱娜缓缓站直，脖颈上的烙印仍在渗血，黑得发亮，“我不是第一个背叛你的女儿。也不会是最后一个。她们早就恨你了——用她们的命换和平，用她们的血填熔炉。你说你是母亲，可你给的从来不是爱，是责任，是枷锁。”
我握紧晶核，边缘割进掌心。
“那你呢？”我终于开口，“你也要用毁灭来证明自己是对的？”
“我不是证明。”她向前一步，声音压低，“我是清算。”
就在这时，晶核突然震动了一下。
一道隐藏信息被激活。投影切换，显示出一段监控画面：一间密室，墙上挂着七支镇魂钉，中央躺着一具尚未完全封印的躯体。镜头拉近，那张脸赫然是艾薇拉。
但她的眼睛睁着。
嘴唇微动。
三个字清晰浮现：
“救……我……”
我猛地抬头。
卡莱娜的笑容凝固了。
瑟琳娜怀中的傀儡突然剧烈抽搐，手臂再次扬起，指向卡莱娜的喉咙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