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崇明那双刀锋般的眼瞳死死锁死李豫,嘴唇紧抿成一道毫无弯折的冷酷直线。周身弥漫的恐怖冰封气机非但未有半分衰减,反而愈发浓烈,仿佛整个石厅都成了数九寒冬的风暴眼,连呼出的气体都在瞬间冷凝成细碎的霜粉,簌簌四散。空阔石厅内的每一缕寒气,此刻都似找到了君王与源头,纷纷匍匐缠绕向他,凝聚成实质般的威压。这股无形无质的压迫,比李豫后背撞上的冰冷岩石墙体更显沉重,也更致命。
他声音冰冷缓慢,每个字都似凝聚了万载玄冰,带着高高在上审判生死的漠然威严,砸向李豫:根在何处,命脉所在,乃我宗族神髓秘库。凭汝这一缕不知何来的……浊污之气,也配刨根问底?!不识命数之厚重,便是取死之道!
话音未落,一阵沉稳的脚步声自身后传来。
石厅入口的幽暗阴影中,一道同样包裹在沉沉灰黑长袍中的身影缓缓踱出。墨石墙壁反射着微弱的光线,在他身前骤然扭曲浮动,一个人形轮廓自黑暗中逐渐凝实显现。那是一件洗得发白的灰色袍服,样式普通,却垂感极佳,不染丝毫微尘,如流水般贴着身形顺滑落下。腰间束着一条寻常的鞶带,唯一的特殊之处,便是悬在腰间的一枚不起眼的墨玉印章挂佩,在昏暗中泛着幽微的光。
袍服主人的面容竟异常洁净平滑,除了岁月在鼻翼两侧刻下的几道平和法令纹,几乎看不到寻常老者的皱褶与沧桑。唯有那双眼睛——那是两团彻底烧尽了所有余温的冰冷灰烬!瞳孔是沉渊般凝实的灰黑色,边缘处连一丝光亮也无!眼底深处,仿佛凝冻着万物消亡、尘埃落定后万古死寂的深潭,无波无澜,无恨无怒,那份平静,足以让观者骨缝间都透出寒意!那眸中沉淀入骨的死寂冰冷,仿佛能冻结视线所及的一切实体。
他无声无息地立在那里,却宛如一具封存了千年的不朽标本,带着永恒冰封般的漠然,与这石厅融为一体。
三长老,李清源。
他那灰寂的目光,无声地扫过李豫唇角仍在缓缓渗出的殷红血丝,掠过他胸膛上那卷冰冷卷轴尾端刺入处、微微凹陷的肌肤,动作轻缓,仿佛仅仅是在进行一次纯粹的。那张平稳光滑的脸上,肌肉没有一丝一毫的牵引抽动,冷漠如万年坚冰,冻结了所有可能的情绪。
脚步声戛然而止。李清源的目光,终于穿透凝滞的冰冷空气,落在李豫苍白的脸上。他那张宛如完美面具的面容,依旧没有半分细微的肌肉牵动,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玉雕。李豫,他开口,声音干涩枯槁,如同某种古老朽坏的琴弦被勉强拨动后发出的余震,缺乏任何温度与情感的波动,身命相倚,今日至此,乃是福报所定,劫数难逃。他顿了顿,腔调依旧平板无波,不必强求。该断,当断——断了也好。最后那两个字,轻飘飘的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终结宣告之力,仿佛死神的镰刀已然落下。
命脉!劫数!断!
两个长老,便如两尊矗立在极寒冰渊中的亘古石像,投下的审判目光冰冷无情,死死锁死了李豫。每一个词语,都蕴含着令人肝胆俱裂的沉重与阴寒,它们早已超越了字面意义,化作一串串提前宣判死亡的冰冷咒语,在李豫的耳膜深处重重回荡,挥之不去!
李豫被死死撞在冰冷的石壁上,后背紧贴着粗糙而刺骨的石壁,那彻骨的阴寒瞬间侵入肌肤!方才撞击处的火辣辣疼痛,迅速被石壁的冰冷渗透、冻结,继而滋生出一种诡异的麻木感,沿着脊椎飞速席卷扩散至四肢百骸。双臂交叉护头的位置,骨裂般的剧痛仍在一下下冲击着他的脑海,提醒着他方才那一击的恐怖!
而胸口,那金属卷轴尾端顶穿胸骨的痛感,尖锐如烧红的冰锥,每一次微弱的呼吸,都会牵扯到被顶压的骨骼与周围受损的细微组织,立刻引发一阵撕裂内脏般的强烈锐痛,一次次冲击着他窒息的极限。喉管深处,甜腥与冰寒交织的气息淤塞着,稍一吸气,胸口那刺骨的贯穿剧痛便如潮水般席卷而来,让他几欲昏厥!
然而,比这肉体剧痛更令他四肢百骸冰冷透骨的,是那两位长老口中吐出的话语!
根在何处?——他的根,早已被族谱碑林干净彻底地抹去,连一丝痕迹都未曾留下!
身命相倚?——他的命运,竟如此低贱卑下?仅仅因为一句提问,便招来了如此决绝的终结灾劫判决?
浊污之气!取死之道!断字如山!
一股足以焚烧血脉中每一滴鲜红的沸沸怒火,骤然从心底轰然而起!几乎要冲破胸口那卷轴封堵之处,将一切阻碍焚烧殆尽!凭什么!凭什么他们连一个名字!一句真相都吝于给予,便肆意宣判他的生死!便对他下此毒手!
他想站起来!哪怕咬断满口牙齿,流尽最后一滴鲜血,也要挺直脊梁!他要问个明白!
但——
那阴寒刺骨的气息,早已在他体内经脉中疯狂肆虐,冻结着他的气血!
双臂与胸背的撕裂剧痛,与那无孔不入的寒意交织缠绕,让他连动一根手指都觉得奢侈!更恐怖的是那份钉入灵魂深处的彻骨惊骇!
李崇明骤然掀开的滔天杀意!
李清源冰冷无情的断命宣告!
还有李清源那张古井无波的面具之下,所蕴含的那令人绝望的冷漠与枯寂!这一切,都如同万钧山岳,狠狠压在他的意志核心之上!那一瞬间爆发的巨大精神冲击力,远比肉体上的痛苦要恐怖千百倍!
噗通!他后背猛地再次撞回石壁,发出沉闷的巨响!额头上渗出的冷汗,尚未来得及滑落,便在眉宇间凝结成细碎的冰晶!所有冲涌上喉管的质问与怒火,都被李清源那死寂眼神中投射出的无形冰冷压力强行掐断!胸腔内的气血仿佛被瞬间冻结、窒息,喉间的甜腥与淤塞感愈发浓重!
一种从未有过的渺小与卑微感,如同冰冷的潮水,骤然席卷了他的全身!
在这两位掌握着生杀予夺之权的李氏巨擘面前,在他们那漠然如视蝼蚁般的冰冷注视下,他那微不足道的怒火与质问,简直脆弱得如同狂风巨浪中,一艘妄图撞向冰山的残破小舟,瞬间便会粉身碎骨!
(以下为内心闪回\/梦境片段,可视为李豫意识流)
李豫的意识在剧痛与绝望中恍惚,连续四夜纠缠不休的噩梦再次浮现眼前——那座猩红如血的祭坛,在黑暗中散发着不祥的光晕。
第一夜,他是拯救万民的英雄,手持利剑,带领着惶恐的平民,奋力抵抗那如同巨大心脏般、不断吞噬着城市的阴茧母体,剑光闪烁,杀声震天。
第二夜,战斗愈发艰难,阴茧的力量似乎无穷无尽。
第三夜,正当他浴血奋战之际,一个虚无缥缈、却又冰冷刺骨的声音在他脑海中炸响:你就是制造灾祸的初始茧虫。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。
恐慌如瘟疫般蔓延的第四夜,他在混乱中抬头,却惊骇地发现,平日里熟悉无比的公司图腾,在血色月光下扭曲变形,赫然竟是远古毁灭者的符号!
梦境的碎片与现实交织。次日,他疯了一般冲进公司尘封的档案室,在积满灰尘的角落,翻出了那些被刻意抹去的照片。第一张,二十年前总部施工现场的底部,那巨大的血色阴茧上,镌刻着的古老符文,与他梦中所见、与公司图腾,分毫不差!最后一张泛黄的旧照片上,几个熟悉的同事身影僵硬地跪拜在那血色阴茧之前,神情麻木而狂热——其中,竟赫然包括前天在食堂还对他温和微笑的清洁阿姨!
冰冷,刺骨的冰冷,如同有生命的活物,顺着他的每一寸骨缝,疯狂地钻了进去,冻结了他的血液,也冻结了他的灵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