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悦的反应在文森的意料之中，这位地下世界的“医生”在处理麻烦这方面，丝毫不逊色于她做手术时的冷静与精准。对她而言，规矩就是生存的铁则，而他文森，恰好是那个能给她带来超规格“规矩”外药品的人。
走出诊所，重新回到鱼龙混杂的街道上，文森的心情却并未因此而轻松。斯蒂尔那些人的离开，暂时解除了一个迫在眉睫的危机，但裴姨那番话的余音，依然在他脑中回响。
“只要你还住在这栋楼里，还在我的规矩下办事，我就能保你安全。”
这句话的潜台词是，他的一举一动，都在那位看似文静的公寓管理员的注视之下。
他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，里面除了林悦给的那个黑色U盘和斯蒂尔留下的硬卡片，还有一件他从“暗区”里带出来的、真正烫手的东西。
那是一条在游戏中被称为大金的“宝石项链”战利品。
项链的黄金链身沉重而粗犷，上面镶嵌着的几颗宝石在昏暗的口袋里都仿佛能折射出微光。无论是在游戏里还是现实中，这东西都价值连城。
问题是，怎么把它变成现实世界里的信用币？
军火和黄金，可以走胡安的路子。但文森很清楚，胡安是一头贪婪的豺狼，经过他手的东西，至少要被扒掉一层厚厚的皮。更重要的是，他不能让胡安知道自己短时间内搞到了这么多值钱的东西。
一个偶然捡到宝贝的穷小子，和一个源源不断拿出宝贝的黑户，胡安对这两种人的态度，绝对是天差地别的。前者是可供利用的运气，后者则是必须探明并掌控的秘密并完全控制在手中，甚至可能让他沉入海里消失。
他不想成为那个秘密。
医药品，现在有了林悦这个渠道，虽然利润不高，但胜在稳定和隐蔽，而且源源不断。
可这条项链，这种独一无二的珠宝，该怎么处理？找个当铺？那些地方的估价只会比胡安更黑。在网上出售？这两个方法都容易引来警察或者别的饿狼。
文森发现，自己在游戏里已经是手握重金、关系网初具雏形的“大佬”，可在现实里，他依旧是那个在钢丝上行走的黑户，每一步都必须小心翼翼。
他必须尽快搞到一大笔钱，找到一个可靠的渠道，为自己洗白身份。这才是重中之重。
怀着沉重的心事，文森回到了110公寓楼下。就在他准备上楼时，一个熟悉的身影从外面走了进来，正好与他撞个正着。
是裴清。
女孩依旧是那身利落的运动装，额头上还带着一层薄汗，显然是刚锻炼回来。她看到文森眉头紧锁、心事重重的样子，好奇地停下了脚步。
“喂，你又遇到麻烦了？”裴清的声音清脆，带着一丝不加掩饰的关切。
文森抬起头，看到她那双清澈的眼睛，心中一动。
“没什么。”他摇了摇头。
“还说没什么，脸都快皱成苦瓜了。”裴清撇了撇嘴，指了指大厅角落新开的一家奶茶店，“走吧，我请你喝东西。有什么事说出来，憋着会憋坏的。”
文森犹豫了一下，还是点了点头。
两人在奶茶店找了个偏僻的角落坐下。裴清很豪爽地点了两杯最贵的奶盖，然后托着下巴看着文森。
“是不是还在担心前天晚上的事？”她以为文森还在为“来生”杂货店的枪战而烦恼，“放心啦，我妈已经处理好了。雅利安兄弟会那帮蠢货，绝对不敢再来117街捣乱了。”
文森心中再次一凛。
这个看似不谙世事、简单通透的女孩，对这片街区地下世界发生的事情，竟然知道得一清二楚。她不是天真，而是一种身处权力中心、见惯了风浪的从容。
一个大胆的想法在文森的脑海里形成。
他决定赌一把。
“不是那件事。”文森压低了声音，身体微微前倾，用一种试探的语气问道：“我就是想问问……如果，我是说如果，我手里有一件很值钱的珠宝，比如一条项链，想把它卖掉换成钱，又不想让别人知道，有什么办法吗？”
听到这个问题，裴清的脸上没有丝毫惊讶，反而像是听到了一个再也普通不过的问题。
她吸了一口奶茶，慢条斯理地说道：“这要看你想多快出手，以及想拿到多少钱了。”
“哦？”
“路子有两条。”裴清伸出两根手指，“第一条，快。找那些专门收‘脏’的艺术品商人或者珠宝商。他们不管东西的来路，看货给钱，当场结清。缺点是价格压得非常狠，市价一百万的东西，他们能给你四十万就算有良心了，一般也就四到五成。”
文森点了点头，这和他预想的差不多。
“第二条路呢？”
“慢一点，但更‘干净’。”裴清继续说道，“找个手艺好的珠宝匠人，把项链拆开。黄金归黄金，宝石归宝石。拆下来的材料，分开来出售。这样一来，东西的艺术价值就没了，但‘清白’的宝石和黄金，出手就容易多了，也不会引起注意。缺点是，这样卖，总价会更低，大概只能拿到市价的两成，最多三成。”
文森彻底震惊了。
裴清不仅知道，而且说得条理分明，利弊清晰，仿佛她自己就是个中老手。这个女孩，远比他想象的要深藏不露。
“能……介绍一个可靠的珠宝匠人吗？”
文森觉得自己问出这句话时，声音都有些干涩。
裴清看着他紧张的样子，突然噗嗤一声笑了出来，之前的沉稳瞬间被少女的狡黠所取代。
“看你那样子，真有宝贝要卖啊？”她眨了眨眼，从口袋里摸出手机，调出一个地址发给了文森，“喏，这个地方的师傅手艺最好，嘴巴也最严。你就说是我介绍来的就行。”
她收起手机，又补充了一句：“放心，我不会告诉我妈的。这是我们之间的小秘密。”
文森看着手机上的地址，整个人都愣住了。
地址显示的，正是他们现在所在的这栋110公寓大楼的某个房间。
他苦笑了一下，自己还是太天真了。指望瞒过裴姨，根本就是天方夜谭。
或许，裴清的“保密”，只是指她不会主动去告密而已。但只要他在这栋楼里有任何动作，都逃不过那位真正女王的眼睛。
不过，这已经够了。他需要瞒住的，只是胡安而已。
告别了裴清，文森没有丝毫耽搁，按照地址找了过去。那是110公寓楼大楼里38层一间毫不起眼的公寓房门，门上挂着一块古色古香的木牌，上面用繁体字刻着三个小字——“分金阁”。
他敲了敲门。门上招牌向两边移开，露出一个警惕的眼睛，
“你好，我是裴清介绍来的。”文森开门见山。
听到裴清的名字，男人点了点头，很快从里面打开，一个戴着金丝眼镜、穿着白大褂、看起来像个学者的中年男人出现在门口。侧身让他进来。
工作室不大，但各种文森叫不出名字的精密仪器和工作台摆放得井井有条。空气中没有珠宝店的奢华气息，反而更像一间严谨的科学实验室。这里的主要业务，显然不是设计珠宝，而是精准地分解它们。
文森不再犹豫，从口袋里小心翼翼地拿出了那条宝石项链，放在了工作台上。
男人戴上专用的放大眼镜和手套，拿起项链，仔细地检查着每一个细节，从宝石的切工、色泽，到黄金链身的接口和印记。
“有点意思。”他抬起头，语气里带着一丝专业人士的惊讶，“做工很精湛，但没有任何主流品牌的印记。上面的几颗主石，成色都是顶级的。这东西在洛杉矶的圈子里，应该还从未公开展示过。”
“能处理吗？”文森问。
“当然。”
男人放下了项链，
“我可以把它完美地拆解开，宝石一颗都不会损伤。按照今天的金价和宝石市场行情，我可以直接回收这些材料。给你一个总价，十八万信用币。”
十八万！
这个数字让文森的心脏猛地一跳。这对他而言，是一笔不小的巨款了！
他只思考了几秒钟。
“可以，我卖。”
交易过程快得惊人。
男人甚至没有问一句项链的来路，直接在电脑上操作，片刻之后，文森的手机就收到了银行的到账通知。
十八万信用币，分文不差。
拿着这笔钱，文森没有一丝一毫的耽搁。他走出分金阁，回到自己的房间，立刻拨通了一个尘封已久的号码。
电话那头，是当初为他家处理破产官司的那位律师。
“是我，迪克·李·文森。”
“哦，是你啊，孩子。有什么事吗？”律师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惫。
“我想解决我的身份问题。”文森直截了当地说，“需要多少钱？”
律师沉默了一会儿，似乎在计算什么。
“情况很复杂，孩子。你身上的案子虽然在国内，但相关记录已经同步到了这边的移民系统。想要彻底清理干净，需要打通不少关节……”
“说价格。”
“……五十万信用币。”律师报出了一个天文数字，“这笔钱能让移民局内部的人帮你把那些诉讼记录‘处理’掉，给你一份干净的档案，然后把你现在的身份，转成合法的工作签证。虽然解决不了你在国内的麻烦，但至少，能让你在美国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。”
五十万……
文森看了一眼自己账户里的余额，加上这笔刚到账的十八万，和他之前攒下的一些钱，总共差不多二十五万。
刚好一半。
“我先转二十万给你。”文森没有讨价还价，“你现在就开始办。剩下的钱，我会在一个月内给你凑齐。”
“孩子，这……”
“就这么定了。”
文森挂断电话，毫不犹豫地将二十万信用币转了过去。
看着账户里瞬间缩水大半的余额，他没有感到心疼，反而有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感。
自由，第一次有了如此清晰的价格标签。
还差三十万信用币。短时间内，他不可能再拿出第二条“宝石项链”去分金阁了，那会引来不必要的猜疑。
他必须找到新的、更快的赚钱方式。
文森的目光，再次投向了放在床头的游戏头盔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