侧门口新摆两张矮桌，牌子写着“替排”“代领”，旁边挂着小木牌“押金可退”。
规矩很直白：先押几枚玄品，他们替你排队，到点帮你领，再给一张薄薄的凭条当收据。
到他们说的时间，你拿着凭条自己来取。排上了就补差价换座牌，没排上按理该把押金退给你。
桌后那瘦高子抖着凭条只回一句：“到时自取。”问他什么时候能退，他只摆手说“快了”。
人群里有人嘀咕：上回押的拖到今天还没退。旁边也接一句：催过几回，还是这话。嘴上嫌，手上照押，谁都怕错过席位。
王生息在不远处的茶摊坐了一会儿，把昨晚在酒楼听来的话和眼前看到的合在一起。
票价是明摆着的，可真正谁坐哪，还得看谁有门路，谁愿意多贴点钱。另一边，替排与代领先收押金，到了日子却老说再等等，明天来，把钱拖着不退。
手头紧的人最难受。房钱晚交要加倍，药铺一路涨，赶路的误了时辰就耽误大事。座位是一头，押金是一头。
把“明天再来”的钱，变成“今天到手”的钱，便有可下手之处。
他起身先去街口那家写凭条的小摊，也叫代书铺，是给人写条留底的。摊里还暗，写字的伙计在磨笔。
王生息把话说得直白：一会儿有人要开凭条，就按我给的样子来，不署名，只写日期、数目、凭条编号，一式两份，一份交给对方，一份你留底。
事成给你工钱。伙计抬眼看了他一下，点头称成，又提醒街上巡的人认脸快。他应了一声就出了门。
回到墙下，正撞上一拨人起哄。有人嚷押了三天了，怎么还不退。
桌后的瘦高子把押金凭条一抖，只丢一句今天兑不过来，明天再来，说完就要收手走人。
围着的几个人面面相觑，谁也不敢拦，又舍不得丢手里的凭条，脚下直打圈，脸上全是烦。
王生息开口道，谁今天非得用钱。那几人先是打量他，见这张脸带着外域修饰的痕迹，生分得很。
可他不靠近，不问名号，只指了指对面的代书铺说当场开两份凭条，又把钱袋当面放在桌上，语气平稳，这才有人开口搭话。
一个四十来岁的散修说押了四枚，今日要交房钱，晚了要加倍。
旁边有人说同伴受伤要买药，还有人要买护符赶路。
王生息把手一摊，把押金凭条拿来给我看看。他逐张把日期、数目看明白，便把路摆开：
“两条路，你们自己拣。
其一，卖断。不要位置了，把这张押金凭条卖与我，我当场按档折银。
三至十枚，给七成。
十至二十枚，给六成半。二十枚以上，对半。凭条归我，后事我自担。
其二，把条寄在我这里。位置还要，只是眼下缺钱。
你把凭条寄下，我先兑银与你，也按前头这三档来，好算账。
等窗口真叫到你那一列，你来我这里回取凭条。把我方才兑给你的银子原数还我，再添一笔守号钱。
守号钱的规矩是每十枚收一枚，不足十枚也按一枚。
我当场把凭条交还，你拿着去领座。若到时你反悔不要，或拿不出银来回取，这张就按卖断算。
愿意等的，凭条先在你手里。不想等的，卖断。既要钱又要位置的，就把凭条寄在我这里，待叫号来回取。
一应凭条，当场一式两份，只写日期、数目、编号，不写人名。对面代书铺留一份，日后按编号对账，谁也赖不掉。”
他见有人仍皱眉，又把账说得更直白些：“拿一桩做例。
你押了四枚，房钱催得紧。卖断，我当下给你七成，也就是二枚又八分，凭条归我。将来若真退回四枚，那多出来的一截归我。退不出便算我认亏。
把凭条寄在我这里呢，我也是先给你二枚又八分，把条寄下。等叫到你那一列，你来把条回取。
把二枚又八分还我，再给一枚守号钱，条子还你，位置还是你的。这叫我替你守条，你先解燃眉。”
人群里有人迟疑：“这当真不骗人？”王生息指了指对面的代书铺：“当场开凭条，一式两份。
卖断就写转让。把条寄在我这里，就再开一张回取凭条，写清叫到之日或三日内可来回取，把回取数目与守号钱写死。
两边各执一份，我就在此，不走。”
又有人探口风：“我押了四枚，能不能再添些，好让我凑上房钱？”王生息摇头：“不讲价，统一按档。规矩不乱，明日也好对。”
第一个人咬牙把凭条递上：“我把条寄在你这里，今夜得交房钱，位置还要。”
王生息把条号再看一眼，当场点出二枚又八分，推过去道：“拿着。到对面代书铺开两张凭条，一张记今日兑银，一张记回取，写明叫到后三日内可来回取，守号钱一枚。”
那人手心一热，先把房钱这口气压住，谢过便去了。
狗蛋抱着两份回取条小跑回来，压在案角，说了句“哥，时辰我记了”，又飞身去代书铺留底。第二个跟上，卖断。
第三个仍旧把条寄下。不多时，案前已排起一串。
有人又问：“要是他们明日真把押金退了，你不亏么？”王生息只道：“你自己能拿到，就别给我。
条在你手，你走你的。我买的，是今日。”他赚的不是票差，是今天到手的时间差。
半个时辰，他收了十来张凭条，付出去也就一百多玄品。
拿到现钱的人各自散去。有的立刻回去交房钱，有的去买护符，有的在代书铺窗下把新开的凭条从头到尾看了三遍才走。
代书铺写条干净利落，不添一句空话。有人低声打听这是谁的买卖，写字的只回一句：凭条归凭条，钱归钱。
日头往上，替排桌后换了个面孔，做派与先前一般。
来人问退，他就说再等等。有人催，他就把手一摆，让明天再来。王生息把收来的凭条按日期理好，顺着人流在侧门后头绕了两圈，远远看路。
哪边排进，哪边放出，何时换人，何时把“今天可以兑”改口成“明天再来”。这些时点与路线，他只记在心里，不去凑近。
——回到茶摊，他朝摊主一招手，把常在附近打杂跑腿的小子叫过来。小子自报小名狗蛋。王生息递给他三枚玄品，说：“从现在跟着我跑。
三件事：记时辰，记条号，照我话去代书铺留底，不多嘴。干好了，另算工钱。”狗蛋应得利落，把衣襟一系就站到案边。
午后，他叫来狗蛋，给了几枚玄品，吩咐得明白：去盯我这几张凭条的兑付，谁认条，谁落字，在哪儿按章，何时又改口让人明天再来，看清就回，不要惹事。狗蛋一口应下，转身钻进人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