星动平台那封冰冷的最后通牒邮件，像一块巨石投入本就波澜起伏的心湖，瞬间激起了绝望的浪花。陈静萱的眼泪终于忍不住，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，她用力咬着嘴唇，不让自己哭出声，但那压抑的啜泣和颤抖的肩膀，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让林浩心痛。
“他们……他们怎么可以这样逼我们……”她哽咽着，声音断断续续，“就只剩下一天多的时间了……我们还能怎么办嘛……”
林浩站在她面前，手足无措。他想安慰她，却觉得任何语言在此刻都显得苍白无力。他想拥抱她，给她一点依靠，但社恐的本能和长久以来的界限感让他僵在原地，只能笨拙地抽了几张纸巾递过去。
“别哭……”他的声音干涩，“总……总会有办法的。”这话连他自己都说服不了。
平台的强硬超出了他的预料。他原以为至少还有讨价还价的余地，没想到对方直接掀了桌子，用最直白的方式告诉他们：要么接受，要么滚蛋。这种被资本赤裸裸碾压的感觉，让他感到一阵阵反胃和无力。
“办法？还有什么办法？”陈静萱抬起泪眼朦胧的脸，无助地看着他，“签那个合约吗？浩哥，我不要……那样跟被卖掉有什么不一样？可是不签……我就要走了……”她越说越伤心，刚刚止住的眼泪又涌了出来。
走？这个字像一根针，狠狠扎进了林浩的心脏。他几乎无法想象，这个小小的出租屋里，如果没有了陈静萱的身影，没有了她在游戏里指挥若定的声音，没有了她在厨房尝试做饭时偶尔传来的小小惊呼，没有了她在沙发上蜷缩着看动漫的侧影……那该是多么空旷和冰冷。
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攫住了他。不，他不能让她走！
“不签！”林浩几乎是脱口而出，语气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决，“我们绝不签那个霸王合约！”
他深吸一口气，强迫自己冷静下来，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。平台的最后通牒是周五下班前，现在已经是周四上午。满打满算，只剩下三十多个小时。
“下午不是还有一家公司的面试吗？”他抓住这最后一根稻草，“我们先全力准备这个！李姐推荐的公司，总归比星动靠谱一些。万一……万一面试顺利，说不定能赶在签证到期前把流程走完一部分，至少先有个着落。”他知道这希望渺茫，但此刻他必须给自己，也给陈静萱一个支撑点。
陈静萱抽泣着，用纸巾胡乱地擦着脸，努力平复情绪：“可是……时间那么紧……”
“我知道紧，但这是我们现在唯一能主动争取的机会了。”林浩的声音低沉却坚定，“我们不能把希望寄托在平台的仁慈上。静萱，相信我，我们一起再拼一次。”
他看着她的眼睛，那双总是含着笑意或狡黠的大眼睛，此刻盛满了泪水和无助，让他心疼不已。一种强烈的保护欲和责任感激荡在胸腔，暂时压倒了所有的不安和怯懦。
陈静萱望着他，从他眼中看到了不容置疑的决心和那份笨拙却真诚的关切。她吸了吸鼻子，重重地点了点头：“嗯！我相信浩哥！我们下午好好面试！”
她站起身，跑进卫生间用冷水洗了把脸，对着镜子做了几个深呼吸，努力挤出一个笑容。“我可以的！”她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打气。
看着重新振作起来的陈静萱，林浩稍稍松了口气，但心头的巨石丝毫未减。他转身回到电脑前，再次仔细研究那家约了面试的“锐锋文化传媒”的资料，试图找出任何可能增加胜算的细节。
……
下午两点半，线上面试准时开始。
面试官是锐锋文化的一位运营总监和一位人事经理，通过视频连线，背景是简洁现代的办公室。对方态度专业，问题也主要集中在陈静萱的游戏技术、直播内容规划、以及对行业的理解上。
陈静萱虽然紧张，但谈到自己擅长的游戏领域时，立刻恢复了自信和神采。她条理清晰地阐述了自己的打野思路、英雄池，以及未来想做高端局教学和英雄深度攻略的直播方向。她甚至现场简单演示了一下几个打野英雄的连招技巧和思路，操作流畅，讲解清晰，展现了极强的专业素养。
林浩坐在摄像头范围外，紧张地听着，手心一直在冒汗。他能感觉到，对方对陈静萱的技术和外形条件显然是满意的。
然而，当话题不可避免地转到工作签证的问题上时，气氛瞬间变得微妙起来。
“陈小姐的技术和潜力我们非常认可，”运营总监推了推眼镜，语气带着些许为难，“但是，关于工作签证……不瞒二位，我们公司虽然有涉外劳务资质，但为一位新人主播办理工作签证，整个流程，从材料准备、申请到审批，即使在最顺利的情况下，通常也需要一到两个月的时间。您目前的签注只剩下不到三周，这……”
他没有把话说完，但意思已经再明显不过。
陈静萱脸上的光彩瞬间黯淡下去，她张了张嘴，想说什么，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。时间，是横亘在面前最现实、最无情的鸿沟。
林浩的心也沉了下去。果然，还是卡在了这里。
人事经理接过话头，语气委婉但坚定：“是的，时间上确实非常紧张，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。而且，公司也需要评估其中的风险和投入。很抱歉，如果我们早知道陈小姐的签证情况如此紧急，可能……不会安排这次面试。”
面试在一种客气而疏离的氛围中结束了。对方表示会“综合评估”，但林浩和陈静萱都明白，这基本意味着没戏了。
关闭视频连线的那一刻，房间里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。
最后一丝由他们自己主动争取来的希望，也彻底破灭了。
陈静萱瘫坐在椅子上，眼神空洞，仿佛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。她没有再哭，只是呆呆地看着黑掉的电脑屏幕，那种绝望的平静，比哭泣更让人难受。
林浩站在她身后，拳头紧握，指甲深深嵌进肉里。一种巨大的无力感和愤怒席卷了他。难道真的只剩下向夏诗涵低头，或者签下星动那份卖身契这两条路了吗？他不甘心！凭什么他们只是想靠自己的努力堂堂正正地留下来，却这么难？
就在这时，林浩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。他心烦意乱地拿起来，看到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时，愣了一下。
是赵晓薇。
他犹豫了一下，还是接通了电话，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疲惫：“喂，晓薇？”
“林浩，”电话那头传来赵晓薇一如既往温和的声音，但似乎比平时多了一丝关切，“你……还好吗？听起来声音不太对。”
林浩苦笑一下，没有隐瞒：“不太好。刚面试完一家公司，因为签证时间问题，估计没希望了。”
“这样啊……”赵晓薇沉默了几秒，似乎在斟酌措辞，“我大概猜到了。平台那边……是不是给压力了？”
“嗯，最后通牒，明天下班前必须答复。”林浩深吸一口气，感觉说出这些话都无比艰难。
电话那头又安静了片刻，然后赵晓薇的声音再次响起，带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：“林浩，我知道你现在可能很烦，也不想欠人情。但是……我刚刚无意中听到一个消息，不知道对你们有没有用。”
林浩的心微微一跳：“什么消息？”
“我有个……朋友，”赵晓薇的措辞显得有些谨慎，似乎在避免暴露什么，“他在一家叫做‘星耀传媒’的经纪公司做管理。他们公司最近好像正好在拓展游戏直播板块，尤其想找一些有实力、有潜力的技术型主播，而且……他们公司有很成熟的为外籍人士办理工作签证的经验和渠道，据说效率很高。”
星耀传媒？林浩快速在脑海里搜索了一下，似乎有点印象，是一家规模中等但口碑不错的公司，主打电竞和游戏内容，比星动平台那种综合性的直播平台更垂直。
“效率很高？具体能多快？”林浩忍不住追问，这是他现在最关心的问题。
“这个我不太确定，需要具体去谈。”赵晓薇说道，“不过我朋友说，他们老板很看重人才，如果真的是他们急需的类型，可能会特事特办。你要不要……联系试试看？我可以把我朋友的微信推给你。”
她的语气始终保持着一种“我只是偶然听到，顺便告诉你”的自然，但林浩不是傻子。在这样一个关键时刻，如此“巧合”地提供一家恰好需要游戏主播、且有快速办理签证渠道的公司联系方式，这绝不仅仅是“无意”。
他几乎可以肯定，这又是赵晓薇在动用她隐藏的资源和人脉，用一种尽可能不让他感到压力和尴尬的方式，递过来的一根救命稻草。
心情一时间复杂到了极点。他不想欠人情，尤其是这种明显带有特殊关照意味的人情。但现实是，他们已经山穷水尽，这很可能是最后的机会。
电话那头的赵晓薇似乎感觉到了他的犹豫，轻声补充道：“林浩，别想太多。就当是多一个选择，去了解一下情况也没什么损失。万一……真的合适呢？”
她的声音温柔而恳切，带着一种真诚的祝愿，没有丝毫施舍或居高临下的意味。
林浩看着身边眼神空洞、仿佛失去所有生气的陈静萱，又想到星动平台那封冰冷的邮件和夏诗涵那令人窒息的“帮助”，最终，理智和现实压倒了他那点可怜的自尊和纠结。
他深吸一口气，声音有些沙哑：“……好。谢谢你，晓薇。麻烦你把微信推给我吧。”
“嗯，我马上推给你。你……加油。”赵晓薇的声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如释重负的轻快，随即挂断了电话。
几乎下一秒，微信提示音响起，赵晓薇推送了一个名片过来，备注是“星耀传媒-王经理”。
陈静萱一直安静地听着林浩讲电话，此时也抬起头，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微弱的希望火光：“浩哥，是……赵晓薇吗？她说什么？”
林浩把手机递给她看，简单解释了一下：“她说她有个朋友在星耀传媒，这家公司正好在招游戏主播，而且可能有办法快速办理签证。让我们联系试试。”
“星耀传媒？”陈静萱歪着头想了想，“我好像听说过诶！他们旗下有几个很厉害的职业选手和主播！真的吗？他们愿意要我？”她的语气带着不敢置信的惊喜。
“还不确定，只是提供了一个联系方式。”林浩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平静，不想让她期望过高再次失望，“但无论如何，这是个新机会，我们得试试。”
他点击了添加好友，验证信息写了“赵晓薇推荐，咨询主播合作事宜”。
这一次，对方的反应快得惊人。几乎是在他发送验证后的五分钟内，好友申请就通过了。
「您好，林先生？我是星耀传媒的王明，晓薇跟我提过您和陈小姐的情况。」对方的开场白直接而客气。
林浩精神一振，立刻坐直了身体，开始与对方沟通起来。他简要介绍了陈静萱的情况，重点强调了她的游戏技术（附上了巅峰赛分数和几个高光操作视频链接）、目前的直播数据，以及最关键的——签证紧急情况。
王经理回复得很快，显然对陈静萱的情况很感兴趣：
「破军这位主播我其实之前有关注过，技术绝对是顶尖的，形象也很好！我们公司目前确实在重点布局技术流主播赛道，非常需要这样的人才。」
「关于签证问题，我理解您们的焦急。我们公司有长期合作的出入境服务机构，处理过很多类似案例，如果情况特殊急需，我们可以启动加急流程，尽量压缩时间。当然，这需要建立在双方达成合作意向的基础上。」
「您看这样如何？如果陈小姐明天上午方便的话，是否可以来我们公司当面聊一聊？我们老板明天正好也在，如果面试顺利，可以当场敲定合作细节，包括签证办理的时效承诺，我们可以尽力争取在您朋友签注到期前，至少完成前置审批流程，确保合法停留。」
明天上午！当面聊！老板直接拍板！甚至提到了“签注到期前完成前置审批”的可能性！
这效率，这诚意，与星动平台的拖延施压、锐锋文化的委婉拒绝，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
林浩看着手机屏幕上的文字，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绝望的黑暗似乎被撕开了一道口子，耀眼的希望之光照射了进来。
他强压住内心的激动，回复道：「好的，没问题！我们明天上午准时到访。麻烦您把公司地址和具体时间发给我。」
收到地址和时间后，林浩放下手机，看向同样一脸紧张和期待的陈静萱。
“怎么样？浩哥？”陈静萱迫不及待地问。
林浩深吸一口气，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，但微微颤抖的尾音还是泄露了他的情绪：“约好了，明天上午去他们公司面试。对方……态度很积极，而且承诺会尽力用加急流程处理签证问题。”
“真……真的吗？！”陈静萱猛地从椅子上跳起来，激动地抓住林浩的胳膊，眼睛瞪得大大的，里面重新充满了光彩，“太好了！太好了！浩哥！我们还有机会！”
她兴奋地原地蹦了两下，脸上终于露出了久违的、发自内心的笑容，那笑容灿烂得如同拨云见日。
看着她重新活过来的样子，林浩也忍不住笑了起来，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稍微放松了一些。他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：“嗯，还有机会。所以，我们现在要赶紧准备一下，明天好好表现！”
“嗯嗯！”陈静萱用力点头，立刻恢复了活力，开始叽叽喳喳地讨论明天该穿什么衣服，该怎么介绍自己。
林浩看着她忙碌的身影，心里却远没有表面上那么轻松。这次机会，毫无疑问是赵晓薇暗中牵线搭桥的结果。这份人情，他欠下了，而且欠得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大。
他不禁想起赵晓薇那温和的笑容和含蓄的关心，与夏诗涵冷艳的脸庞和直接的资源碾压交织在一起，让他感到一阵莫名的烦乱。他甩了甩头，试图将这些杂念抛开。
无论如何，先抓住眼前的机会，解决迫在眉睫的危机再说。
他拿起手机，找到星动平台那封最后通牒邮件，没有任何犹豫，直接回复：
「感谢平台厚爱。经慎重考虑，我方无法接受贵平台提供的b级合约条款。合作事宜，就此作罢。」
点击，发送。
没有屈辱，没有妥协。这一次，他们选择用自己的方式，去搏一个未知，但至少充满尊重的未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