白真真刚想报一个准备好的假名和来历。
李玄却已经失去了周旋的耐心。
他脚步未停,甚至连眼睛都没有抬一下,只是放开了对自身气息的一丝束缚。
轰!
一股磅礴煞气以李玄为中心,悍然向两旁压去。
这煞气并非单纯的能量冲击,更蕴含着修罗杀念直透灵魂的意志威压。
首当其冲的,便是那名炼脏境巅峰的校尉。
他只觉一股无法形容的大恐怖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,周身血液在刹那间凝固。
他拼命地想要催动体内气血,却发现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。
那感觉,像是源自生命本能的战栗,彻底淹没了他的意志。
无尽的惊恐充斥着他的脑海,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内衬,脸色惨白如纸。
两旁那数十名气息彪悍的重甲精锐,也同时身体剧震,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胸口,闷哼声中,整齐划一的阵型出现了紊乱。
他们死死攥着手中的长戟,依靠着战甲和武器支撑,才没有当场跪倒。
但那股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,却让他们再也提不起丝毫阻拦的勇气。
四周那些原本还想凑近看热闹的江湖客,也被这骤然爆发的恐怖气息波及。
距离稍近的一些人,只觉得呼吸一窒,胸口发闷,当场便昏死过去。
一些经验丰富的老江湖骇然失色,脑子瞬间清醒了大半。
“这……这是什么煞气?”
“我的天……”
“快走!这千金台,不是我们该来的地方!”
原本还有些喧闹的入口处,瞬间变得鸦雀无声。
部分江湖客面色仓惶地转身,头也不回地逃离了这个是非之地。
有些浑水,不是他们能蹚的,有些热闹,看了可能会没命。
与此同时,已经先一步走入千金台的南疆队伍中。
圣子蚩黎猛地停下脚步,浑身剧震,身后的虎煞刀发出了前所未有的激烈嗡鸣。
刀鞘剧烈震颤,一股暴戾凶煞的刀意自主勃发,暗红色的煞气丝丝缕缕地溢出,仿佛受到了某种挑衅,立刻就要自行出鞘,与之一较高下。
“安静!”
蚩黎脸色大变,低吼一声,双手死死按住刀柄,将自身气血与意志疯狂灌入,才堪堪将虎煞刀的躁动压制下去。
他额角青筋暴起,眼中充满了惊疑不定,猛地回头望向入口方向。
“是谁?好可怕的煞气,居然能让虎煞刀感觉到危险……”
走在前方的大巫师也微微顿足,眸中闪过一丝异色,喃喃低语:“如此可怕的杀戮意志,中原之地何时出了这般人物?”
李玄没有理会那被他煞气震慑的校尉甲士,径直迈步,踏入了千金台。
白真真见状,也只能无奈地快步跟上。
白河愁看着场中那滑稽的一幕,尤其是校尉那副惊恐万状的模样,心情大好,之前的憋屈一扫而空。
他得意地昂起头,挺起胸膛,蹦跳着上前,用力拍了拍那校尉僵硬的肩膀,笑嘻嘻道。
“喂,听好了!那是我大哥,李玄!小爷我叫白河愁!记住了没?”
校尉瞳孔收缩,身体依旧无法动弹,但李玄这个名字,已经深深地烙印在了他的灵魂深处。
他这辈子,到死都不会忘记今天这一幕。
李玄三人踏入了千金台的核心区域。
入目所见,与其说是一个斗场,不如说是一座极尽奢华的宫殿。
地面铺着光滑的青石,四周是呈环形阶梯状上升的看台。
此时已经坐下了不少衣着各异的江湖人士,低声交谈着,目光却都不约而同地聚焦在场地中央。
而场地的中央,并非什么血腥擂台,反而是一片极尽奢靡的景象。
一位身姿曼妙的花魁,正轻纱蒙面,身着流光溢彩的霓裳羽衣,在乐队的伴奏下翩翩起舞。
靡靡之音,悠扬婉转,带着勾人心魄的魔力。
那花魁舞姿翩跹,眼波流转间媚意天成,水袖挥洒,带起阵阵香风。
周围还有数十名容貌姣好的舞姬伴舞,彩带飘扬,玉足轻点,构成一幅活色生香的盛世画卷。
李玄的目光并未在那花魁和舞姬身上停留。
他的视线迅速扫过整个场地布局,最后落在了环形看台最内圈,也是地势最高的那一层。
那里,并非普通的座位,而是按照古老阵势,依八门方位,设置了八处与众不同的区域。
除了他们刚刚进来的入口方向,对应生门的位置空置外,其他七个方位,分别摆放着七张造型古朴的巨大座椅。
“七张椅子……”李玄心中了然。
“看来,这并非随意摆放,而是代表了《泣血录》的七份残卷,或者说,是能够参与秘藏开启的七个席位。”
此时,七张椅子中,已有三方势力落座。
北方位,代表休门的座椅上,端坐的,是一名四十岁左右,面容儒雅,穿着藏青色锦袍,头戴玉冠的中年男子。
他气息内敛,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,像一位饱读诗书的学者,但仔细看去,却能发现他双眸深邃,如同万丈深潭,让人根本无法窥视其底细。
他身后还站着数名气息沉凝的皇城司高手。
此人,无疑便是皇城司都指挥使——曹正元。
东南方位,代表杜门的位置上。
南疆大巫师双目微阖,似乎对外界一切漠不关心。
圣子蚩黎和圣女蓝凤凰则恭敬地站在他身后。
西方位,代表惊门的座椅上。
一个身披明黄僧袍,身材高大,面容刚毅的和尚正手持念珠,低声诵经。
正是李玄的老熟人,天佛寺的天海和尚。
在李玄进来的一瞬间,天海捻动佛珠的手指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,双目眼皮颤动,显然认出了李玄。
但他城府极深,瞬息之间便恢复了古井无波的状态,继续闭目默诵经文,仿佛什么也没发生。
李玄对天海并不在意,他的目光在剩余的四张空椅上扫过,选了东方位,代表伤门的座椅,径直走过去,坦然坐下。
场中众人早已知晓入口处的动静。
此刻见李玄如此理所当然地坐上那七张主位之一,不少人眼中闪过惊异,却无一人敢出声质疑。
然而,更让众人愕然的是,跟随李玄进来的那一对年轻男女,在互相看了一眼后,竟然也分别走向了另外两个方位的主位。
白河愁选择了东南方杜门的位置,大咧咧的一屁股坐了上去,还扭了扭身子,旁若无人地吐槽道。
“这什么破椅子,也太大了,一点都不舒服!”
他那副嚣张的样子,让不少江湖客嘴角抽搐。
白真真则从容地走向西北方开门的位置,姿态优雅地坐下,双手交叠置于膝上,眼帘低垂,仿佛没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那审视的目光。
场中江湖客看向白家姐弟的表情变得玩味起来,一阵窃窃私语声响起。
“这……他们是谁?”
“三个人,占了三个主位?难道他们手上有三份残卷?”
“不可能吧?《泣血录》残卷何等珍贵。”
“为首那人气势惊人,或许真有一份。可另外两个看起来平平无奇?”
“难道是在虚张声势?这千金台的椅子,可不是那么好坐的!”
曹正元眼中闪过一丝玩味。
现场的气氛因李玄三人落座而变得有些微妙起来。
就在此时,天空一声巨响。
轰隆隆……
并非雷声,却比雷声更加沉闷!
仿佛九天银河决堤,又似万里江河咆哮!
滔滔大势,沛然莫御。
整座千金台在这股大势的碾压下微微震颤,舞池的花魁与乐师们骇然失色,靡靡之音戛然而止。
“嗯?”
曹正元脸色骤变,一直保持的儒雅从容消失无踪,猛地站起身来,周身淡金色的护体罡气激发,将身后下属笼罩。
另一边,天海和尚口宣佛号,周身绽放出柔和佛光,将身旁的几位天佛寺弟子护在其中,佛光在大势冲击下荡漾起层层涟漪。
南疆大巫师紧闭的双眼骤然睁开,眸中仿佛有山川河流的虚影一闪而逝。
他手中藤木杖轻轻顿地,方圆数丈内形成一道无形的壁垒,将南疆众人稳稳护住,那滔天大势靠近他时,自然而然地分流而去。
李玄端坐椅上,那汹涌澎湃的大势洪流,在靠近他身前三尺之地时,自动向两侧分开,化作缕缕清风拂过。
白真真盈盈起身,周身绿意盎然,无数藤蔓虚影在她周围凭空浮现。
白河愁周身水汽弥漫,一重水幕荡漾开来,将他稳稳护住。
然而,场中那些江湖人士可就惨了。
炼神境的高手还能勉强运转气血,稳住身形。
而炼神境以下的,则如同被无形的巨浪拍中,东倒西歪,修为稍弱者更是直接一屁股瘫坐在地上,干脆放弃了挣扎。
就在此时,一道狂傲不羁的长吟,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,盖压过了场中所有混乱。
“天河倒卷落九霄,拳倾四海五岳小!”
随着诗声,一道身影踏着那无形的大势洪流,如同天地之主,迈入了千金台。
来人看上去三十许,面容算不得多么俊美,却棱角分明,眉宇间自带一股睥睨天下的桀骜。
他只是一袭青衣,身上没有任何华贵的饰物,但站在那里,却仿佛成为了整个天地的中心。
他眼神扫过全场,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审视。
曹正元神色凝重无比,从牙缝里挤出了三个字。
“李!不!凡!”
他着实没有想到,雄踞一方的天下第一盟盟主,堪称武道神话的黑帝,竟然会为了一个灭亡教派的秘藏,亲身前来。
原本皇城司收到的密报,最多是玄天盟的核心弟子与一位炼神圆满的副盟主带队。
曹正元自认为凭借自己亲自坐镇,加上皇城司的布置,足以掌控局面。
可李不凡的出现,彻底打乱了他的计划,让他之前的所有准备都显得可笑。
无数江湖客被李不凡的气势压得狼狈不堪,瘫软在地,但脸上却没有丝毫不快之色。
反而,一些年轻的江湖子弟,在看清那袭青衣的瞬间,眼中爆发出无比狂热的光芒,挣扎着想要爬起,激动地喃喃。
“是……是黑帝!是李盟主!”
“通天境第一人!我竟然亲眼见到了!”
这天下,若问那超凡入圣的上三境中谁最强?
儒释道三教彼此之间还常有争论,儒圣虽强,但也还堵不住悠悠众口。
但若问通天境中谁最强?
那么,整个天下,从庙堂到江湖,从中原到四夷,几乎没有任何疑惑。
玄天盟盟主——黑帝——李不凡!
他是当之无愧的通天境第一。
是活着的传奇!
他乞儿出身,九岁习武,混迹于市井帮派,从最粗浅的江湖把式中自悟拳法真意。
十四岁当上帮主,十六岁便统领一方,二十一岁创立玄天盟,三十七岁便将玄天盟推上了天下第一盟的宝座。
他天生武运昌隆,打遍天下,未逢一败!
被儒圣赞为八百年来气魄第一!
他曾西行大雪山,与活佛论法;东上龙虎山,与当代张天师辩道;北上中州学宫,与儒圣论天下。
其声威之盛,一时无两。
曾有初出茅庐的江湖菜鸟不解,问老江湖:“黑帝李不凡,到底有多强?”
那老江湖只是嗤笑一声,反问道:“你看他顶着黑帝这样的名号,至今还没被大乾派人打死,反而活得越来越滋润,你说他有多强?”
此刻,曹正元看着那与整个天地大势融为一体的李不凡,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,挤出一丝笑容,拱手道。
“李盟主大驾光临,有失远迎。不过是一方破落教派遗留的些许秘宝,何必劳您亲自跑这一趟?”
李不凡表情玩味,掏了掏耳朵,漫不经心地道。
“哦?我家大业大,开销也大啊!最近穷得连酒都喝不起了,听说这儿有宝贝,过来拿点换酒钱,不行吗?”
他语气轻松,仿佛在说一件小事。
曹正元神色却更加郑重。
“李盟主若只是缺金银美酒,何须如此麻烦?我大乾富有四海,陛下求贤若渴,若李盟主愿意,无论金银美酒,还是奇珍异宝,皆可为盟主解忧。”
李不凡眉毛一挑,似乎来了点兴趣:“哦?出多少?”
曹正元沉声道:“李盟主……想要多少?”
李不凡哈哈大笑,指了指曹正元。
“这么大方?奇哉怪哉!你曹正元不过是他姬无渊养的一条……嗯,重要臂助,什么时候能做得了他姬无渊的主了?”
“大胆狂徒!竟敢直呼陛下名讳!!”
曹正元身后,一名面容阴鸷的中年男子勃然大怒,主辱臣死。
他厉喝一声,身影如鬼魅般窜出,双手各持一柄短戟,直刺李不凡面门。
其速度之快,攻势之狠辣,赫然也是一位炼神境中的好手。
然而,面对突袭,李不凡却连看都懒得看一眼,笑容依旧的看着曹正元。
就在双戟即将落下的刹那。
“退下!”
曹正元一声低喝,身形微动,后发先至,一把抓住了那阴鸷男子的手腕,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将其硬生生拉了回来。
那阴鸷男子被拦下,又惊又怒,不解地看向曹正元:“都指挥使!为何拦我?”
“此獠辱及陛下,末将纵使不敌,拼着一死,也要溅他一身血!”
曹正元脸色阴沉,传音入密,声音中带着凝重。
“历史上,并非没有炼神境挑战武圣,还能全身而退的先例。”
那阴鸷男子闻言一愣,下意识地通过传音追问:“是谁?”
曹正元的目光再次投向那道仿佛与天地同在的身影。
“那个人……就是李不凡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