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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九七零年的冬天,黑瞎子岭像是被一头白色的巨兽吞没了。靠山屯就匍匐在这巨兽的腹地,几十座低矮的土坯房被厚厚的积雪压得喘不过气,仿佛随时会坍塌,融进这片无边无际的白。寒风不是吹,是刮,是削,像无数把透明的锉刀,打磨着天地间的一切,发出凄厉的尖啸。

陈卫国和王海,两个从北京来的知青,就是在这时候,深一脚浅一脚地挪进了靠山屯。陈卫国身子单薄,裹着厚重的棉袄依然像风中芦苇,清秀的脸上早已没了血色,嘴唇冻得发紫。旁边的王海倒是壮实,像个铁塔,虽然也冷,但更多的是对这陌生环境的好奇。

屯子支书老李,一张脸被北方的风沙雕刻得沟壑纵横,穿着臃肿的旧棉袄,抄着手等在村口。见到他们,只是微微点了点头,眼神在他们脸上扫过,在陈卫国身上多停留了一瞬,那目光浑浊,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。

“来了就好,路上辛苦了。”老李的声音干涩,没什么热情,“知青点就在屯子最东头,清静。”

他领着两人往东走。屯子里静得可怕,除了风声,只有他们踩在积雪上发出的“嘎吱”声,偶尔有土坯房窗户里透出一点微弱的煤油灯光,也很快被无边的黑暗吞噬。越往东,房屋越稀疏,最后,只剩下一座孤零零的土坯房,歪斜地立在岭脚下,背后就是黑压压的、仿佛要倾倒下来的黑瞎子岭。

这房子比屯里其他的更破败,墙皮大块剥落,露出里面黄色的土坯,屋顶的茅草被风吹得七零八落,窗户纸破了好几个大洞,像黑洞洞的眼睛茫然地瞪着风雪。一股难以形容的陈旧气息,混合着泥土和某种腐败的味道,弥漫在空气里。

“就是这儿了。”老李推开那扇吱呀作响、仿佛随时会散架的木门,一股混合着烟尘和湿气的味道扑面而来。“炕已经让婆娘给你们烧上了,暖和。”他顿了顿,补充道,语气有些生硬,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闪烁,“晚上……早点歇着,没事别瞎跑。”

屋里光线昏暗,只有一盏小煤油灯在炕头的柜子上摇曳。房间很大,却很空荡,墙壁是粗糙的泥土抹的,挂着霜。最显眼的,就是占据了房间几乎一半面积的那张北方大土炕。炕面用泥抹得还算平整,此刻正散发着一股灼人的热力,驱散着从门缝、窗缝钻进来的寒气。

王海欢呼一声,把行李扔到炕上,迫不及待地脱了鞋坐上去:“嘿!真他娘的热乎!支书,这炕烧得可真带劲!”他用力拍了拍炕席,震起一片灰尘。

陈卫国却没他那么兴奋。他打量着这间屋子,总觉得哪里不对劲。是了,这房子太冷了,不是温度,而是一种……氛围。炕烧得这么热,可墙壁摸上去依然刺骨的凉,甚至墙角还结着淡淡的冰霜。而且,这热炕散发出的味道,除了柴火烟味,似乎还夹杂着一丝极其微弱的、像是东西被烧糊了的怪异气味,又有点像……陈卫国皱了皱眉,像老家旧宅子多年不开的地窖味儿。

老李没再多说什么,又交代了几句屯里的规矩和明天的活计,便匆匆离开了,那背影,竟有几分逃离的意味。

夜里,两人躺在滚烫的炕上。王海沾枕头就着,鼾声如雷。陈卫国却被那过分的燥热烤得有些难受,翻来覆去。炕确实烫得惊人,仿佛睡在一块烧红的铁板上。然而,到了后半夜,情况开始变得诡异。

陈卫国是在一阵难以忍受的寒冷中醒来的。那不是屋外那种干冷的风寒,而是一种阴冷、潮湿的寒意,像无数条冰冷的细蛇,顺着炕板缝隙钻出来,缠绕上他的身体,钻进他的骨头缝里。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,发现自己浑身冰凉,被子仿佛也失去了保暖的作用。

更让他心惊的是,身下的火炕,明明用手摸上去还是滚烫的,甚至有些烫手,可那股阴寒之气,却偏偏是从炕本身透出来的!热与冷,两种截然不同的感觉同时作用在身体上,皮肤被炕烤得发烫,内脏却像被冻僵了。他哈出一口气,竟然在昏暗的光线中看到了一团清晰的白雾。

这怎么可能?屋里烧着这么旺的炕,怎么可能冷到哈气成雾?

他推了推旁边的王海:“海子,海子!你冷不冷?”

王海迷迷糊糊地嘟囔:“冷?扯淡……炕这么热……睡你的……”翻了个身,鼾声又起。

陈卫国蜷缩起来,心脏莫名地加速跳动。他盯着那巨大的、在黑暗中如同蛰伏巨兽般的火炕,第一次感到了深入骨髓的不安。这炕,有问题。

接下来的几天,这种诡异的状况愈演愈烈。

白天出去跟着社员们刨粪、修水利,累得几乎散架。晚上回到这土坯房,王海总是第一时间把炕烧得极旺,柴火不要钱似的往里塞,嘴里念叨着:“烧热点,驱驱寒,这鬼地方!”

可结果总是适得其反。炕越烧越热,甚至炕席都有些发黄卷边,但屋里的温度却越来越低。那种湿冷的阴寒之气如同实质般弥漫在空气中,墙壁上的冰霜非但没有融化,反而更厚了。窗户上结满了厚厚的、形态狰狞的冰花,隔绝了外面微弱的天光。他们晚上睡觉必须穿着厚厚的棉衣,盖上所有的被子,即便如此,陈卫国还是经常在半夜被冻醒,牙齿打颤。

他仔细检查过火炕,炕面平整,似乎没什么异常。但有一次,他蹲在炕边添柴时,鼻子靠近炕板的缝隙,隐约闻到一股极其淡薄,却又无法忽视的气味——那不是柴火灰烬的味道,而是一种混合了陈旧木料、湿土和某种难以名状的、类似霉菌腐败的气味。这味道让他联想到一些不好的东西,比如……古墓。

某天夜里,陈卫国睡得极不踏实,梦境光怪陆离。他梦见自己在一片漆黑冰冷的泥沼中挣扎,无数只冰冷的手在拉扯他。在梦里,他拼命想抓住什么,手臂无意识地垂到了炕沿外面。

就在那时,他的指尖清晰地触碰到了某种东西。

那不是老鼠,也不是任何他认知中的物体。那是一只手。

冰冷、僵硬、皮肤的触感干涩而黏腻,仿佛覆盖着一层薄薄的、半凝固的黏液。五指的形状分明,甚至能感觉到那长长的、可能带着污垢的指甲,轻轻地抵在他的指腹上。

“嗡”的一声,陈卫国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冲上了头顶,又在下一秒冻结。每一个毛孔都在刹那间炸开,冷汗涔涔而下。他猛地从睡梦中惊醒,心脏狂跳得像要挣脱胸腔,手臂像被电击般缩了回来。

他几乎是滚下炕的,颤抖着划亮火柴,点亮煤油灯。昏黄的光线摇曳着,照亮了炕沿下的地面。空无一物。只有凹凸不平的泥土地面,和几根散落的柴火。

什么都没有。

“怎么了卫国?”王海被他的动静吵醒,揉着惺忪的睡眼坐起来。

“手……我摸到一只手!炕沿下面!冰凉的!”陈卫国声音发颤,指着那片空地。

王海探过头看了看,不以为然地躺了回去:“做梦呢吧?要不就是耗子,这地方耗子个头大,冰天雪地的,浑身冰凉,你摸错了。”

“不是耗子!我确定那是人手!”陈卫国激动地反驳,那种触感太过真实,至今还残留在他的指尖,带来一阵阵恶心与寒意。

“行了行了,睡吧,明天还得上工呢。”王海打了个哈欠,显然没把他的话当回事,“你就是想太多了,读书人脑子活络。”

陈卫国看着重新打起鼾的王海,又看了看那平静得可怕的炕沿下,一股巨大的孤立无援感攫住了他。那不是梦,他无比确信。

他开始有意无意地向屯里的村民打听这间土坯房的事。每当问起,那些原本还算朴实的脸上立刻会浮现出警惕、回避,甚至是一丝恐惧。支吾几句“老房子了”、“没啥特别的”,便匆匆借故离开。这房子,以及房子里的炕,在靠山屯似乎是一个不能言说的禁忌。

直到那天下午,他在屯子西头遇见坐在自家门口晒太阳的刘奶奶。刘奶奶是屯里最年长的人,据说祖上是萨满,平时寡言少语,眼神总是浑浊地望着不知名的远方。陈卫国犹豫了一下,还是走了过去,递上一块从家里带来的水果糖。

刘奶奶没接糖,只是用那双几乎被松弛眼皮完全覆盖的眼睛看向他,那目光似乎能穿透他的身体,看到他身后的什么东西。

“娃子,住得惯吗?”她的声音苍老得像风吹过干枯的树枝。

陈卫国心里一动,斟酌着词句:“房子……还行,就是炕有点怪,烧得再旺,也觉着冷。”

刘奶奶沉默了很久,久到陈卫国以为她不会再开口。风雪在她花白的发丝间穿梭。

终于,她动了动干瘪的嘴唇,声音低得几乎被风声掩盖:

“那口炕啊……是口‘饥渴’的炕……”

她顿了顿,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诡异的光,

“它要吃‘火’,吃得越多,它越‘饿’,你也越冷……那不是给人睡的炕……”

说完,她不再看陈卫国,重新将目光投向虚空,仿佛刚才什么都没说过。

陈卫国站在原地,浑身冰凉。“饥渴的炕”、“要吃火”,刘奶奶的话像一把钥匙,打开了他心中恐惧的闸门。那冰冷的触摸,阴寒的气息,越来越清晰的抓挠声……一切都不是错觉。

刘奶奶的暗示像一颗种子,在陈卫国心里疯狂滋生。他不再试图从村民口中获取信息,而是将目标转向了屯里存放旧物和少量文件资料的仓房——那几乎算是个简陋的档案室。凭借知青的身份和帮忙整理杂物的借口,他获得了进去翻找的机会。

仓房里堆满了破旧的农具、泛黄的报纸和一些早已不用的宣传画。灰尘厚重,蛛网遍布。陈卫国花了几个下午,像寻宝一样在故纸堆里翻检。大部分都是些毫无价值的东西。就在他几乎要放弃时,在一个堆满废旧账本的角落,他发现了一本用牛皮纸包裹着、没有封面的手写笔记。笔记本的纸张已经发黄发脆,墨迹也有些褪色。

他小心翼翼地翻开,里面是用毛笔小楷记录的,似乎是靠山屯早年的一些大事记,时间能追溯到清末民初。记录者文笔朴实,甚至有些琐碎。陈卫国一页页地看下去,心也一点点地沉下去。

笔记中零散地记载着,靠山屯东头,也就是现在土坯房所在的位置,曾经并不是民居。那里原本是一座孤坟,属于前清一位驻防此地的旗人官员的妾室。笔记里语焉不详地提到,这位妾室“死得不大清白”,“怨气颇重”,因此未能葬入家族墓地,只草草埋在此处。年代久远,坟头渐渐平了,知道的人也越来越少。

直到“破四旧”那几年,屯里要平整土地,有人提出了这座孤坟。当时风气如此,几个愣头青带着家伙就去刨坟。笔记到这里笔迹有些凌乱,似乎记录者也心怀恐惧。坟刨开了,里面有一口棺材,阴沉木的,埋了这么多年,竟然没有完全腐烂。有人提议把棺材也烧了,但当时的老村长(笔记里没直呼其名,只用“主事者”代替)不知是出于对阴沉木材质的不舍(这木头极珍贵),还是真的相信某种说法,他阻止了烧棺。理由是“怨气太重,烧了恐生变故”。

然后,笔记里出现了让陈卫国头皮发麻的记录——那位“主事者”想出了一个“两全其美”的“压胜”之法:既然不能烧,也不能任其暴露,那就用活人的阳气镇住它。他们没有移动那口棺材,只是将坟坑重新整理,然后用青砖就着原坑,粗糙地在棺材外围垒砌起来,直接将棺材变成了火炕的炕洞核心,在上面盘了炕,建起了这间土坯房,最初是给屯里最穷的孤老住,后来孤老死了,便一直空着,直到他们这批知青到来。

“压胜”……陈卫国终于明白了。用活人的阳气,通过火炕的热力,去镇压棺材里的阴煞之物。但他立刻想到了刘奶奶的话——“它要吃‘火’”!这根本不是镇压!这口棺材,或者说棺材里的东西,它在**吸收**火炕的热量,吸收活人的阳气!火炕的热量非但没有形成压制,反而像是在给这口沉寂多年的棺材“加热”,滋养着里面那经年不散的怨念!

一个冰冷的循环:活人烧炕提供阳气(热量)→棺材吸收阳气,滋养阴煞→阴煞之气反渗,导致屋内阴寒,侵蚀活人→活人觉得冷,烧更旺的炕→提供更多阳气……

这根本不是一个平衡,而是一个缓慢燃烧的献祭!他们这两个知青,就是这口“暖尸炕”最新的祭品!

那位含冤而死的年轻女子,她的怨魂就在他们身下咫尺之遥的棺材里,被日复一日的烟火炙烤,却也因此汲取着力量,逐渐苏醒。那冰冷的触摸,那抓挠声,都是她怨念的延伸,是她试图冲破这禁锢的征兆!

陈卫国合上笔记,手脚冰凉。窗外,天色暗沉,风雪更大了。他必须告诉王海,必须离开这里!

陈卫国几乎是跑着回到土坯房的。他冲进屋里,语无伦次地将自己的发现和推断告诉了王海。

王海起初不信,骂他看书看傻了,胡思乱想。但当陈卫国把那份发黄的笔记拍在他面前,指着上面关于“阴沉木棺”、“原地盘炕”、“压胜”的记载时,王海的脸色也慢慢变了。联想到这些日子以来屋里诡异的寒冷,以及陈卫国之前提到的“摸到手”,这个憨直的汉子心里也开始发毛。

“妈的……这……这世上真有这种事?”王海的声音有些干涩。

就在这时,仿佛是为了印证陈卫国的话,一阵极其细微,却又清晰可闻的声音,从炕板下面传了出来。

“嚓……嚓嚓……咯……咯……”

像是有人在用指甲,非常缓慢、非常用力地刮擦着炕板内部的砖石和木板。间或夹杂着某种硬物摩擦的“咯咯”声,听得人牙酸。

两人的汗毛瞬间都竖了起来。

王海猛地跳下炕,抄起靠在墙边的铁锹,紧张地盯着炕面:“什么东西?!”

那抓挠声时断时续,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。屋外,狂风卷着雪沫,疯狂地拍打着窗户,发出“哐哐”的声响,像是在为炕下的东西助威。

温度在急剧下降。煤油灯的火苗剧烈地摇曳着,颜色变得有些发绿。呵出的气已经不再是白雾,而是一小团一小团的冰晶。炕还是那么烫手,可屋里的空气已经冷得如同冰窖。

“不行!得去找刘奶奶!她可能知道怎么办!”陈卫国声音发抖。

“这么大的风雪,怎么去?出去就得冻僵!”王海吼道,紧紧握着铁锹,指关节发白。

抓挠声变得越来越急促,越来越清晰,仿佛那东西已经不耐烦,马上就要破土而出。炕板甚至开始微微震动,落下细细的灰尘。

突然,“喀喇”一声脆响!靠近炕沿的一块炕板,猛地崩开一道裂缝!一只手——一只青灰色、毫无血色、皮肤紧贴着骨头、指甲又长又黑的手,猛地从裂缝中伸了出来,五指扭曲地张开,在空中徒劳地抓挠着!

“啊!!”王海吓得大叫一声,往后踉跄了几步。

陈卫国也是魂飞魄散,那手的模样,和他梦中、和他那天夜里摸到的触感,一模一样!冰冷、死寂,带着浓浓的怨毒!

那只手疯狂地抓挠着,试图将裂缝扩大。更多的炕板碎片被抠了下来。紧接着,第二只手也探了出来!两只手一起用力,炕板的裂缝在不断扩大,一个模糊的、被干枯黑发覆盖的头顶,正试图从下面钻出来!

阴寒之气如同决堤的洪水,瞬间淹没了整个房间。煤油灯“噗”地一声熄灭了,屋内陷入一片黑暗,只有窗外雪地反射进来的一点微弱惨白的光,勾勒出炕上那恐怖景象的轮廓。

“完了……”王海面如死灰,铁锹“哐当”一声掉在地上。

陈卫国也绝望地闭上了眼睛,冰冷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,几乎无法呼吸。

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,“吱呀”一声,房门被猛地推开了!狂风卷着雪花扑进屋内,一个佝偻的身影堵在门口,是刘奶奶!

她似乎完全不受那极致阴寒的影响,浑浊的眼睛在黑暗中似乎能看清一切。她手里端着一个粗陶碗,里面盛着满满的米。她口中念念有词,是一种古老而晦涩的音节,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。

她抓起一把米,猛地撒向那正在不断扩大的炕板裂缝!

“嗤——!”

仿佛烧红的烙铁烫进了冰水,一阵剧烈的、无形的冲击在空气中荡开。那两只疯狂抓挠的青灰色人手猛地缩了回去,伴随着一声极其尖锐、充满怨恨的嘶叫,但那嘶叫又像是直接从他们脑海里响起,而非通过空气传播。

炕板下的抓挠声和骚动暂时停止了,但那浓郁的阴寒之气并未散去,仍在屋内盘旋,仿佛在积蓄力量。

刘奶奶快步走进屋,看也不看瘫软在地的王海和瑟瑟发抖的陈卫国,她走到炕边,将剩余的米沿着炕沿撒了一圈,形成一个简单的屏障。然后,她转向二人,语气急促而严肃:

“压不住了!这‘压胜’的法子早就错了!它的怨气被你们的阳气越养越凶!必须在天亮前,‘送’走她!不然谁都活不了!”

“怎么送?”陈卫国挣扎着问道,声音嘶哑。

“解开她的怨结!她死得冤,魂灵不安,困在这棺中百余年,又被烟火炙烤,怨气冲天!光靠外力压不住的!”刘奶奶看着那炕板的裂缝,“你们必须撬开这炕,打开那棺材,找到她怨气的根源!是缺了陪葬,还是尸骨被损?或是心愿未了?必须化解它!”

撬开炕?打开棺材?直面那东西?王海吓得连连摇头。陈卫国也是脸色惨白,但看着刘奶奶那不容置疑的眼神,感受着屋内越来越重的阴寒,他知道,这是唯一的生路。

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。陈卫国捡起王海掉落的铁锹,王海也挣扎着爬起来,找来了镐头。在刘奶奶的指引下,两人咬着牙,开始疯狂地撬动那已经被破坏的炕板。

泥土、碎砖、烧黑的炕坯被一块块撬开。每撬开一块,那股混合着腐朽木头、湿土和阴煞的恶臭就浓郁一分。终于,在破碎的炕坯和青砖之下,一口漆黑的、巨大的棺材轮廓显露了出来。棺材的木质果然非同一般,阴沉木,在火光(刘奶奶重新点亮了油灯)下泛着幽暗的光泽,虽然边缘有些腐朽,但主体依旧完好。棺材盖上,残留着一些模糊不清的刻痕,像是某种被磨掉的纹饰。

棺材盖板,靠近头部的位置,赫然有几道新鲜的、深可见骨的抓痕!正是刚才那双手留下的!

“开棺!”刘奶奶命令道,她的脸色也异常凝重。

陈卫国和王海对望一眼,深吸一口寒气,将铁锹和镐头插入棺盖的缝隙,用尽全身力气!

“嘎吱——呀——”

沉重的棺盖被撬开了一条缝。一股极其浓烈的、无法形容的腐败气息冲天而起,几乎让人晕厥。棺盖被完全推开。

棺材里,躺着一具完整的骸骨。骨架纤细,属于一个年轻女性。骸骨身上穿着早已腐烂成碎片的丝绸衣物,颜色暗沉。骸骨的姿态显得很僵硬,双手指骨微微蜷曲,像是在挣扎。

陈卫国强忍着恐惧和恶心,仔细查看。在骸骨的颈骨处,他发现了一样东西——不是陪葬品,而是一根已经锈蚀发黑,但依稀能看出形状的**长命锁**,银质的,但锁身似乎被什么东西强行扭曲了,而且,锁是**打开**的,并未合拢。

按照习俗,长命锁给孩童佩戴,寓意锁住生命,平安长大,通常是扣上的。这打开且扭曲的长命锁……

刘奶奶凑近看了看,又看了看那女性骨盆骸骨的状态(陈卫国后来才明白,她是在判断其是否有过生育),然后长长叹了口气。

“是了……我听老辈人模糊提过……这位,怕是当年被冤偷人,受了私刑,被强行灌下堕胎药,一尸两命……那男人,为了保全名声,对外只说她是暴病而亡。这长命锁,怕是给她那未出世的孩子准备的,被人强行扭开,意味着‘锁’不住那孩子的命了……怨哪……滔天的怨哪……”

真相大白。并非缺了陪葬,而是蒙受奇冤,母子俱丧,连象征性的“长命”都被粗暴地破坏。这怨气,如何能平?

陈卫国看着那具骸骨和那扭曲的长命锁,心中的恐惧竟奇异地淡化了一些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悲悯。他想了想,脱下自己的棉袄内衣(那是他从北京带来的,最好的衣服),小心翼翼地盖在骸骨之上。然后,他对着棺材,深深地鞠了三个躬。

“前辈,”他的声音依旧颤抖,却带着真诚,“冤有头,债有主。害你之人,早已化作尘土。我们是无心闯入的后辈,无意冒犯。请你安息吧。这长命锁……”他轻轻拿起那锈蚀的锁,试图将其合拢,但锁扣早已锈死。他只好将其小心翼翼地放在骸骨的心口位置,用手轻轻按住,“……我帮你合上了。孩子……也自由了。”

王海见状,也学着样子,笨拙地鞠了个躬。

就在陈卫国话音落下的瞬间,屋内盘旋不去的阴寒之气,如同潮水般开始消退。那口漆黑的棺材,似乎也不再那么狰狞。炕板下不再有任何声响。

刘奶奶默默地点了点头,开始用一种更显平和、悠远的语调,吟唱起古老的调子,像是安魂的曲谣。

窗外,肆虐了一夜的风雪,不知何时,渐渐停息了。

天亮了。风雪彻底停止,久违的、惨白的冬日阳光,透过破旧的窗户,斜斜地照进土坯房。屋里一片狼藉,碎裂的炕板,暴露的棺材,但那股纠缠不去的阴寒,已经消失无踪。空气虽然冰冷,却是那种正常的、属于北大荒寒冬的干冷。

陈卫国和王海协助刘奶奶和闻讯赶来的、面色复杂的李支书,将那口阴沉木棺材小心地起出,在刘奶奶的主持下,在屯子外找了一处向阳的坡地,重新妥善安葬,没有墓碑,但总算入土为安。

那间土坯房后来被拆了,原址再未建过新房。

经历此事后,陈卫国和王海都成熟了许多。他们依然在靠山屯插队,直到几年后返城。但那一夜土坯房炕下的经历,那冰冷的触摸,那青灰色的手,那口吞噬阳气的棺材,以及最终那悲凉的真相,如同一个无法磨灭的烙印,深深地刻在了他们的生命里。

很多年后,陈卫国依然会想起那个风雪交加的夜晚,想起那第一次,也是最后一次,真正感受到土坯房里迎来温暖阳光的清晨。那阳光,驱散的不仅是严寒,还有那萦绕在心头、来自另一个时代的沉重阴霾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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