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傍晚时分,残阳如血。

马丹娜已经在选定的地点布好了复杂的法阵,空气中弥漫着朱砂和符纸的特殊气味。

雪子站在阵外,看到况国华疏散完村民回来。

马丹娜拍了拍手上的尘土,问道:“大家都走了吗?”

况国华点头:“都走了,已经按你的吩咐,让他们往南边去了。”

“需要我怎么帮你。”

马丹娜指着法阵的核心区域,神色凝重:“你和小雪,做诱饵。”

她从腰间取出两张绘制着繁复符文、隐隐流动着灵光的符咒,递给二人:“拿着这张‘避煞符’,有了它,你们可以在我布下的法阵范围内自由出入,不受阵法影响。”

“尽量缠住将臣,吸引他的注意力,只要你们两个能拖住他,我就有把握发动致命一击,消灭他!”

马丹娜看着况国华,眼神无比严肃,甚至带着不忍:“况队长,我现在再问你一次,你现在后悔,还来得及。”你要考虑清楚。”

况国华目光坚定,摇了摇头:“我想没这个必要。”

“如果今天我们不能消灭将臣,可能十年,二十年,或者一百年后。”

“当将臣再次出现的时候,死的,可能就不止是我们这一代人,还会是我们的子子孙孙。”

“这个险,我不能冒。”

他的目光扫过这片土地,这里承载着太多人的家园和希望。

一直安静待在雪子脚边的小猫,轻盈地跳上了她的肩头,悠闲地舔着爪子。

马丹娜逗了逗那猫,随即再次转向况国华,语气沉重得如同山岳:“况队长,面对将臣,最严重的后果,不是死。”

她一字一顿地说:“是变成僵尸!不老,不死,以血为生,被天地人三界摒弃在六道众生之外,眼睁睁看着亲朋好友一个个离你而去,自己却要承受永恒的孤独和诅咒…这种滋味,绝不好受。”

况国华陷入了沉默,他并非不怕,而是有更重要的东西需要守护。

马丹娜看着他,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,她问出了一个残酷的问题:“如果真的让你选择,在面对将臣时,你是选择变成僵尸,还是选择…死。”

况国华几乎没有任何犹豫,斩钉截铁地回答:“死。”

马家的职责是捉僵尸,而他的信念,是作为一个人,保护该保护的一切。

若不能为人,宁愿赴死。

马丹娜看着他眼中的决绝,心中震动,脸上露出带着敬佩和苦涩的复杂笑容:“我也是。”

作为马家传人,她早有此觉悟。

一旁的小雪看着两人,似乎觉得气氛太过沉重,她不能说话,只能眨了眨大眼睛,试图缓和一下。

马丹娜像是下定了决心,又从腰间取出一个精致的小锦囊,从里面倒出一颗龙眼大小、通体浑圆、晶莹剔透、内部仿佛有氤氲之气流转的珠子。

她将珠子郑重地递到况国华面前:“这是我们马家世代相传的宝物,净世龙珠。”

“如果,我和小雪真的失了手,而你…又不幸被将臣咬到的话,一定要在你还没有完全变成僵尸之前,吞下这颗珠子。”

况国华接过珠子,触手温润,他细细端详着这颗关乎他最终归宿的珠子。

马丹娜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:“到时候你就会形神俱灭,化为飞灰。”

“但至少,可以免得…害人害己…”

这是她能想到的,最无奈,也是最后的保障。

一旁的小雪看到这颗珠子,脸上瞬间露出了极度震惊的表情,眼睛瞪得大大的,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。

原来…马家的净世龙珠,居然是在这个时候,以这种方式…

一段被尘封的因果,就此埋下。

况国华握紧了手中的龙珠,抬起头,问出了一个更加现实的问题:“如果我被将臣咬到,来不及吞下这颗珠子…怎么办?”

他需要知道所有的可能性。

马丹娜沉默了片刻,她最不希望的就是这种情况发生。

她的目光缓缓扫过小雪,最后重新落回况国华脸上,眼神变得冰冷,一字一句地说道:

“如果真是那样,到时候,你将要面对的,就不再是将臣。”

“而是我们南毛北马的后人,对你展开的终生追杀。”

“不死不休。”

夜色如墨,月隐星稀,只有呜咽的山风刮过荒草,带来一阵阵寒意。

小雪独自一人,静静地站在马丹娜布下的复杂法阵边缘。

纤细的身影在朦胧的夜色中显得有些单薄。

她脚边那只通体雪白的猫咪,似乎也感受到了空气中不同寻常的紧张气息,不安地来回踱步,喉咙里发出低低的“咕噜”声。

不远处的一个小山坡后,马丹娜和况国华借着及腰荒草的掩护,半蹲着身子,紧紧盯着小雪的方向。

时间在寂静的等待中好像被拉长了,每一秒都充满了未知的焦灼。

马丹娜似乎是为了缓解这紧绷的气氛,竟轻轻地哼起了一首旋律简单小曲。声音很轻,几乎被风声掩盖。

况国华有些意外地侧头看了她一眼,借着微弱的月光。

他能看到马丹娜脸上并非全然的放松,他低声道:“你很镇定,看起来…一点都不怕。”

马丹娜停下哼唱,嘴角扯出一个不算轻松的笑容,语气却尽量显得淡然:“习惯啦。”

“不管面对什么,事前让自己轻松点,真到了紧要关头,反应反而会更快些。”

她说着,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桃木剑,泄露出她内心的并不平静:“谁知道…那个家伙,会在什么时候,以什么方式出现…”

况国华理解地点点头:“也是。”

他沉默了一下,忽然说道:“以后…别再叫我况队长了。仗…总有打完的一天,我不想再背着这个身份了。”

马丹娜侧过头,对他露出了一个更真切些的笑容,带着理解和不易察觉的亲近:“好啊,那以后…我就叫你况大哥吧。”

况国华没有反对,算是默认了。

他想起她刚才哼的歌,问道:“刚刚你哼的歌,为什么…反反复复只有那几句?”

马丹娜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,她低下头,用手指无意识地划拉着地上的泥土,声音里带上了漂泊的落寞:“我…我就只会哼那几句啊。”

“这么多年来,我从来没有在一个地方逗留超过三个月,像无根的浮萍。”

她顿了顿,声音更轻了:“连首歌,都没人能教全我…”

况国华心中一动,看向她的目光里多了几分同情:“就因为要抓将臣?”

马丹娜抬起头,望向无尽的夜空,语气恢复了作为马家传人的坚定:“不止是将臣。”

“还有很多其他的,游荡在世间的鬼鬼怪怪。”

“守正辟邪,护佑苍生,是我们马家世代相传的天职,也是刻在骨子里的使命。”

她的目光转向前方小雪孤零零的背影:“我想…小雪她,应该也是这样,才会独自一人来到红溪村吧。”

“我们这类人,注定很难有真正的家。”

况国华沉重地点了点头,他原本以为小雪只是个身世可怜、无法说话的普通女孩,此刻才明白她肩上也背负着不为人知的重担。

“你们这样…不会觉得很辛苦吗?”

马丹娜笑了笑,那笑容里带着宿命般的坦然:“倒也不会习惯了吧。”

“最难对付的,始终是将臣。”

“只要消灭了他,其他的妖魔鬼怪,相比之下都是小意思了。”

她的眼神充满期望:“我真希望…这次能够一举成功,消灭将臣!”

“那样的话,以后我们马家,还有毛家的后人,不用再像我们这样,一代代奔波辛苦下去了…”

况国华感慨道:“打仗,总有结束的那一天。但守正辟邪,似乎永无止境。”

就在这时…

一个高大模糊的黑影,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了法阵边缘,离小雪只有几步之遥。

它移动的速度看似缓慢,正是僵尸之王…将臣!

马丹娜瞳孔骤缩,一直压抑的紧张瞬间化为行动力。

她担心小雪的安危,心急之下,也顾不得等待最佳时机了,猛地从草丛中跃起,手持桃木剑,娇叱一声:“妖孽!受死!”

便如离弦之箭般冲了过去。

桃木剑带着破邪的金光,直刺将臣心口。

将臣似乎有些意外,下意识地微微侧身,向后滑了一步,精准地避开了剑锋。

他这一步,正好踏入了马丹娜精心布置的法阵范围之内。

“就是现在!”

况国华反应极快,立刻从另一侧冲出,一把拉住还有些发愣的小雪,迅速将她带离了法阵核心区域。

马丹娜见将臣入阵,心中一定,立刻脚踏罡步,手掐法诀,口中念念有词,大喝一声:“天地无极,乾坤借法!起!”

霎时间,异变陡生。

地面上,那些贴在黄色布条上的朱砂符咒,骤然爆发出刺目的金光。

无数条符咒黄布如同拥有生命般,从地面弹射而起,从四面八方朝着阵中的将臣缠绕过去。

速度快得惊人!

将臣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束缚,发出一声低沉不似人声的咆哮。

他用力挣扎,周身涌出浓稠如墨的黑色尸气,试图震开这些烦人的符布。

那尸气带着腐蚀和冰冷的气息,让不远处的况国华和小雪都感到一阵心悸。

“嗤啦!”

在将臣巨大的力量下,一部分黄布被硬生生震裂,化为无数燃烧着金色火焰的碎片,四处纷飞。

马丹娜的阵法岂是那么简单?

地面之上,还有更强力的符咒被触发。

将臣脚下,那些构成阵法基盘的黄布符咒好像活了过来,紧紧吸附在他的脚底,散发出更强烈的禁锢之力,让他行动大为受限。

马丹娜在远处,全力催动法力,双手不断变换印诀,操控着整个阵法。

金色的光在她周身流转,与阵法的光遥相呼应。

将臣被脚下的符咒和周围不断缠绕上来的黄布弄得烦躁不堪,身上被金光灼烧得冒出缕缕青烟,发出痛苦的嘶吼。

他猛地抬头,想要从上方强行突破这该死的阵法。

但法阵的力量形成了一个无形的牢笼,上方同样有符文隐现,将他死死压制在阵内。

况国华和小雪对视一眼,知道这是关键时期!

两人毫不犹豫,同时冲入阵中,对着行动受限的将臣拳打脚踢,试图进一步干扰他,为马丹娜创造机会。

况国华瞅准时机,一个箭步上前,用强壮的手臂从后方死死勒住了将臣的脖颈。

将臣的力量大得超乎想象,况国华只觉得手臂像是箍在了冰冷的铁柱上,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勉强限制住他的头部动作。

小雪也趁机上前,毫不犹豫地咬破了自己的指尖,殷红的血珠渗出。

她眼神凌厉,将带着灵力的指尖血,猛地点向将臣的眉心。

“吼!”

将臣吃痛,猛地仰头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,口中的两颗尖锐僵尸獠牙在月光下闪烁着森白寒光。

他因为被况国华勒住脖子,这一仰头,正对着前方靠近的小雪,口中喷出一股浓郁得近乎实质的黑色尸气。

那尸气带着极寒腐朽和令人作呕的腥臭,瞬间将小雪笼罩。

“呃!”

小雪被熏得眼前一黑,胃里翻江倒海,差点当场呕吐出来,身体踉跄着后退了好几步,脸色变得惨白。

————

况天佑讲述到这里,声音已经带上了明显的颤抖。

那段记忆太过恐怖,即使过去了六十年,依旧如同昨日般清晰,带着刻骨的寒意。

他好像还能感受到当时勒住将臣脖子时,那非人的坚硬和冰冷,还能闻到那令人作呕的尸臭。

他再也说不下去了,巨大的恐惧和痛苦淹没了他。

颤颤巍巍地站起身,却又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般,颓然坐回了沙发上,伸出微微发抖的手,用力捂住了自己的额头。

他紧闭着双眼,眉头死死地拧在一起,喉结艰难地滚动着,好像正承受着巨大的煎熬。

马小玲看着他这副样子,心中五味杂陈。

她想开口安慰,却发现言语在此刻是如此苍白无力。

她只能将带着询问和求助意味的目光,投向飘在一旁的姑婆。

飘在上方的马丹娜,早已是泪眼婆娑,灵体都因为情绪的激动显得有些波动。

她难过地看着深陷痛苦回忆的况天佑,声音哽咽着,充满了愧疚:“况大哥…如果不想说的话,就别再说下去了,别再折磨自己了…”

马小玲看着姑婆这副前后矛盾的样子,又是心疼又是气恼,忍不住带着点讽刺的语气说道:“叫我收了他的是你,现在又对他这样低声下气、心疼不已。”

“姑婆,你到底有没有个准谱和立场啊?”

她感觉自己被夹在了中间,左右为难。

马丹娜飘到况天佑的正前方,背对着他,这样就能稍微抵挡一些那沉重的愧疚感。

“况大哥…是我最敬佩的人!对他好,是出于我的本心,是应该的。”

“但是…”

她猛地转过身,看向马小玲:“捉拿危害世间的僵尸,这也是应该的。”

马小玲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,她感觉自己接手了一个无比棘手的烂摊子。

“又要尊敬他,又要收了他?你们两个的关系搞得这么复杂,你让我现在怎么办啊?”

马丹娜看着几乎要抓狂的侄孙女,眼中充满了无奈怜惜:“所以我之前才一直没有告诉你六十年前发生的所有事情,我就是怕你知道得太多,万一他真的变成了失去理智、到处咬人的僵尸,我怕你到时候会下不了手啊!”

马小玲深吸一口气,努力让自己的情绪平复下来,她看着姑婆:“那你现在就更应该告诉我。”

“把所有的事情,原原本本,一字不漏地告诉我!到底后来发生了什么事?”

就在这时,一直深陷痛苦回忆的况天佑,缓缓抬起了头。

他的眼眶有些发红,看向马小玲,声音虽然依旧沙哑:

“马小玲…你应该…庆幸你现在还没有真正碰到过将臣…”

他的目光变得悠远深沉,好像再次穿透了时空,回到了那个改变了他一生的夜晚。

“我还记得…清清楚楚地记得那天晚上…”

将臣的力量超乎想象,他周身弥漫的恐怖尸气猛地向外扩张。

况国华只觉得一阵巨力撞在胸口,闷哼一声,整个人重重摔在荒草地上,喉头一甜,险些吐血。

马丹娜抓住将臣震开况国华的瞬间空隙,手持桃木剑,身随剑走,直刺将臣心口!

况国华强忍剧痛,一个翻身跃起,再次悍不畏死地扑上,与马丹娜形成夹击之势,试图牵制将臣的行动。

而另一边,一直安静待在雪子身边的那只白猫,不知为何,悄无声息地溜走了。

年幼的复生正焦急地四处寻找他的小咪,小声呼唤着:“小咪…小咪你在哪里啊…”

将臣那双毫无人类情感的眸子,略微分神看向雪子。

雪子一脸茫然与警惕。

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,将臣似乎被激怒了。

他猛地再次发力,力量汹涌而出,直接将况国华和马丹娜再次狠狠震开。

况国华怀揣的那颗净世龙珠在剧烈的冲击下,竟被甩了出来,“啪嗒”一声掉落在尘土之中。

将臣的手,瞬间扼住了况国华的咽喉,将他死死制住。

“喵!”

就在这时,一道白影如同闪电般从草丛中窜出。

是复生一直在寻找的小咪!

它看到主人遇险,竟不顾一切地凌空跃起,猛地扑到了将臣那被层层绑带缠绕的脸上,尖锐的爪子死死勾住布料。

将臣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干扰,空着的另一只手猛地抓向脸上的猫。

“小咪!”

复生看到自己的猫扑到了那个可怕的怪人脸上又被抓住,吓得魂飞魄散,也顾不上害怕了,哭喊着冲了上去,用尽全身力气,对着将臣的腿又踢又打。

“放开小咪!”

雪子见状想去拉住冲动的复生,却慢了一步。

情急之下,她看到马丹娜掉落在地的桃木剑,鼓起平生最大的勇气,捡起桃木剑,朝着将臣肌肉虬结的后心奋力刺去。

马丹娜强忍着五脏六腑翻腾的痛苦,眼疾手快地捡起地上的净世龙珠,双手急速结印,口中念动咒语,周身灵力疯狂涌动。

她将全部力量灌注于龙珠之上,那龙珠瞬间爆发出刺目的白光,如同一个小太阳。

她用尽最后力气,将龙珠狠狠打向将臣的背心。

“吼!”

龙珠入体,将臣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痛苦咆哮,庞大的身躯剧烈颤抖。

净世龙珠蕴含的净化之力在他体内疯狂肆虐,带来前所未有的剧痛。

雪子刺入他后心的桃木剑,相比之下反而显得微不足道。

将臣猩红的双眼猛地锁定正在全力催动法力、准备召唤神龙的马丹娜。

他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。

“轰!”

狂暴的尸气如同海啸般以他为中心再次爆发。

这一次,力量更加恐怖。

紧紧抓着他的复生、扑在他脸上的小咪、刺中他后心的雪子,以及被他掐着脖子的况国华,四个人加一只猫,都被狠狠拍飞,全部朝着马丹娜的方向摔去。

马丹娜猝不及防,被这四个人影重重砸中,顿时五人摔作一团,阵法瞬间被破,她凝聚的法力也骤然中断,鲜血从嘴角溢出。

将臣硬生生转过身,肌肉贲张,背后插着的桃木剑被他震飞出去。

他低吼着,竟凭借无上力量,强行将已嵌入体内的净世龙珠逼了出来。

“咔嚓!”

一声清脆得令人心碎的声响。

净世龙珠,掉落在地,瞬间裂成了两半。

况国华和况复生是纯粹的凡人之躯,没有道法护体,连续遭受将臣尸气的重创。

此刻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位、碎裂开来。

两人几乎同时“哇”地吐出几大口鲜血,脸色瞬间灰败下去,奄奄一息。

马丹娜和雪子也被震得气血翻涌,一时之间挣扎着难以起身。

将臣缓缓转过身,他那非人的感知,清晰地捕捉到了地上那两个濒死人类…

况国华和况复生身上散发出的、强烈到极致的求生欲望。

那欲望,如同黑暗中最明亮的火焰,吸引着他。

他俯下身,无视了其他人的存在,张开嘴,露出了那对尖锐獠牙,朝着离他最近的况复生和况国华的脖颈,缓缓咬了下去……

马丹娜目眦欲裂,挣扎着想冲过去阻止,但她刚一动,一股更加浓烈的尸气便如同重锤般袭来。

她眼前一黑,彻底失去了意识。

混乱中,没有人注意到,复生养的两只猫,大咪和小咪,悄无声息地靠近了那碎裂的净世龙珠,它们好奇地嗅了嗅,然后各自叼起了一半,吞了下去……

马丹娜不知过了多久才悠悠转醒,浑身如同散架般疼痛。

她挣扎着坐起身,发现周围一片死寂。

雪子不见了踪影……

只剩下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况国华和况复生。

她心中涌起不祥的预感,连滚爬爬地冲到两人身边,颤抖着手,仔细检查他们的脖颈。

没有…

没有预期的僵尸牙印…

难道……将臣已经咬过他们了?

还是说……她不敢深想,巨大的愧疚和自责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。

都怪我…都怪我学艺不精,准备不足…害了他们…

况国华再次恢复意识时,发现自己躺在冰冷的土地上,马丹娜和雪子都已经不见了。

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,光滑如初,没有任何伤口。

又急忙爬到复生身边,检查他的脖颈…

同样没有牙印。

一股劫后余生的虚脱感袭来,他以为自己和复生侥幸逃过一劫,只是受了重伤。

他强撑着抱起依旧昏迷的复生,步履蹒跚地回到了那个已经空无一人的、死寂的红溪村。

回到曾经充满欢声笑语的家,况国华将复生轻轻放在床上。

他感到喉咙里像着了火一样干渴,踉跄着走到水缸边,舀起一大瓢冷水,迫不及待地灌了下去。

然而,往日甘甜的井水,此刻入口却变得无比腥涩、难以忍受。

“呕…”

他忍不住弯下腰,剧烈地呕吐起来,将刚才喝下的水全都吐了个干净。

“复生…复生…!”

就在这时,一个焦急而熟悉的女声由远及近传来。

况国华心中一惊,猛地直起身。

是阿秀!她怎么回来了?!

阿秀气喘吁吁地跑进家门,脸上写满了担忧和恐慌:“国华?”

况国华强装镇定,侧身挡住她的视线,声音有些沙哑:“你怎么回来了?不是让你们走了吗?”

阿秀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:“复生不见了!大家清点人数时发现他不在,我…我放心不下,就回来找找!他是不是跑回家了?”

况国华眼神闪烁,下意识地看向床上:“他…他在那儿,睡着了。”

阿秀闻言,立刻就要过去查看:“复生他怎么了?是不是不舒服?”

她说着就要绕过况国华。

“别过去!”

况国华心中一紧,猛地一把拉住阿秀的手腕,力道之大,让阿秀痛呼出声。

他现在无法确定复生是否真的无恙,更害怕……害怕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不可控的变化,他不能让阿秀靠近任何潜在的危险。

阿秀被他激烈的反应吓到了,懵懵地看着他,声音带着颤抖:“国华…到底…到底出了什么事?”

况国华张了张嘴,想编个理由安抚她,告诉她什么事都没有。

下一秒,…那是对鲜血的渴望!

他的全身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,视线不由自主地锁定在阿秀白皙脆弱的脖颈上,好像能听到那皮肤下血液流动的诱人声音……

“呃啊”

他猛地一把推开了阿秀,好像她是什么洪水猛兽!

阿秀被他推得踉跄后退了几步,撞在桌子上,但她顾不上疼痛,更加担忧地看着行为异常的丈夫:“国华!你到底怎么了?!”

况国华痛苦地低吼着,挥手打翻了桌子上的煤油灯。

“哐当!”

灯油泼洒出来,火焰跳动了几下,最终还是熄灭了,屋内顿时陷入一片黑暗。

阿秀在黑暗中摸索着,还想靠近他:“国华…”

“别过来!”

况国华的声音嘶哑得可怕…

窗外,恰在此时划过一道刺目的闪电,紧接着是一声震耳欲聋的惊雷!

阿秀被雷声吓得一颤,下意识看向窗外。

借着闪电瞬间照亮的光亮,况国华看到了阿秀脸上不加掩饰的担忧和爱意。

这让他心如刀绞,也更加恐惧。

“走开!快走啊!”他几乎是咆哮着,试图用凶狠驱赶她,保护她。

阿秀却固执地摇着头,声音带着哭腔,却异常坚定:“我不走!国华,我不知道你出了什么事,但不管出了什么事,我都会永远留在你身边的!”

她慢慢向他靠近,声音在黑暗中清晰而温柔:“国华,我不知道什么叫福分…但是我知道,福分不是两个人可以白头偕老、平平安安就算了。”

“真正的福分,是无论两个人其中一个人出了什么事情,他们都绝对不会分开的!”

“你明白吗,国华?”

他何尝不明白…

他比谁都明白阿秀的心意…

可他不能…他不能把她也拖入这万劫不复的深渊。拼命地、用尽全身的力气克制着那几乎要吞噬他理智的嗜血欲望,牙齿咬得咯咯作响,额头上青筋暴起。

阿秀身上属于活人的气息越来越近,像甜美的毒药,诱惑着他堕落的灵魂。

况国华眼中流下了混合着痛苦、绝望和深情的泪水。

阿秀…求求你…不要再过来了…

阿秀却好像感应不到他的挣扎,她缓缓蹲下身,伸出手,小心翼翼地搂住了他因为极力克制紧绷的腰。

然后,她轻轻地将自己的脸颊,贴上了他紧紧握拳、颤抖不已的手背。

她的手,温柔地覆盖在他冰冷的手上。

“如果你不想让我知道出了什么事,那你就别说。”

“如果,你不想让我看见你现在的样子…那我就不看…”

她的声音哽咽着:“但是,国华…我不能失去你…不可以的…绝对不可以…”

她慢慢地、坚定地抱紧了他,将脸颊埋在他的胸前。

况国华的嘴唇,距离阿秀毫无防备的、散发着温热血液气息的脖颈,只剩下几厘米的距离……

那诱惑几乎要冲破他最后的防线!

他能感觉到自己的獠牙在蠢蠢欲动……理智与本能进行着殊死搏斗。

忍得好痛苦,全身的肌肉都在痉挛,眼泪混合着汗水,大颗大颗地滚落。

不行……忍不住了……

“啊!”

他发出一声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哀嚎,用尽最后理智,再次狠狠地、决绝地推开了阿秀!

他猛地站起身,因为动作太快而踉跄了一下,声音破碎不堪,充满了无尽的悲凉:“阿秀!对不起,是我…是我没有福分和你在一起……对不起。”

说完,他不再犹豫,一把抱起床上依旧昏迷的复生,头也不回地冲出了这个曾经承载着他所有幸福和希望的家…

“国华!”

阿秀凄厉的呼喊声被淹没在雷声里。

他们都不知道,在屋外浓重的夜色。

一双属于将臣的眼睛,正静静地注视着这一切的发生,好像在观察着一个早已注定的悲剧剧本。

……

故事讲完了。

马小玲家中,一片死寂,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城市噪音。

况天佑讲完了这漫长残酷的往事,仿佛也被抽走了所有的力气。

他扶着冰冷的墙壁,背对着马小玲和马丹娜,肩膀微微塌陷,声音带着刻意维持的平静,却掩不住深处的疲惫:

“你不用可怜我…。”

“当初,是我自愿帮你们马家和毛家…直到现在,我也…没有后悔。”

马小玲撇了撇嘴,心情复杂难言。

她无法想象那是一种怎样的经历,更无法轻易评判对错。

身后传来压抑呜呜咽咽的哭声。

马小玲诧异地转过头,发现居然是自家姑婆马丹娜在哭。

她灵体的轮廓都因为哭泣微微波动着。

“不会吧?”马小玲有些愕然。

“你…你哭啦?”

马丹娜抽泣着,带着哭腔反驳:“我死了就可以哭!你却不行哦!”

她泪眼婆娑地望向况天佑挺拔却孤寂的背影:“况大哥,我知道,是我害了你,害了复生。”

“但是既然已经做错了,我会尽量去补救的…”

这话一从马丹娜嘴里说出来,况天佑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荒谬的笑话,喉咙里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:“呵……”

他插在风衣口袋里的手紧了紧,缓缓转过身,看向马丹娜那充满愧疚的灵体:“你的补救方法,就是让何应求,跟着我况家的后人。”

“如果见到我出现,就立刻通知马小玲…来消灭我。对吧?”

他的话语,一字一句,都带着被背叛和被监视的痛楚。

马小玲闻言,下意识地抱起了胳膊。

她看了一眼况天佑,又看了看哭泣的姑婆,她忍不住开口,试图用马家的立场来解释,声音却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底气不足:“你也知道这是唯一的一个方法。”

“可以让你摆脱僵尸的身份。”

“除非你愿意一辈子吸食活人鲜血,做一个永远见不得光的怪物。”

“说得真好听!”

况天佑像是被彻底激怒了,他猛地提高了音量,声音在客厅里回荡:“人做错了事,有老天来收!”

“僵尸做错了事,有你们南毛北马家来收!”

“那你们马家做错了事…又该由谁来收呢?!”

“谁来为我和复生这六十年的痛苦负责?”

他的质问,如同重锤,狠狠砸在马丹娜和马小玲的心上。

马丹娜被问得哑口无言,灵体的光芒都黯淡了几分,深深地低下了头。

马小玲也知道是自己这边理亏,张了张嘴,却发现自己无法反驳,最终也只能沉默下来。

马丹娜的声音带着哭腔和认命般的颓然:“我现在已经死了,这难道不算是得到应得的惩罚了吗…”

她抬起头,看向况天佑,眼神里带着一种固执试图弥补的执念:“况大哥,我说过我一定要让小玲捉到将臣,为况大哥你报仇!”

况天佑不想再听这些空洞的承诺,他厌恶地转过身,再次背对着她们。

报仇?

他需要的从来不是报仇。

马小玲看着姑婆这副样子,又看看况天佑拒人千里的背影,只觉得一阵烦躁和无力,她忍不住抱怨道:“拜托你,能不能不要让我总背黑锅啊!”

“我已经很不服气了!现在口口声声说要报仇,你是觉得我比你厉害吗?”

她的话语里带着对姑婆行事方式的不满,也带着对眼前这复杂局面的宣泄。

况天佑看着这对姑婆孙女,一个沉浸在愧疚中说着不切实际的补救,一个梗着脖子坚守着家族使命却又不明就里。

他感到一种深深的疲惫和厌倦。

深吸一口气,下定了最后的决心,声音恢复了冷静:“我不想追究是谁的责任。”

“也不想什么人为我报仇。”

“我今天把这一切说出来,只是想告诉你们…”

他的目光扫过马丹娜,最后定格在马小玲脸上:“从今天开始,我不管你是南毛还是北马!”

“如果想捉我,尽管放马过来!”

“就算我今天离开嘉嘉大厦,也不表示我和复生会继续东躲西藏。”

“我们只是想过正常人的生活。”

“仅此而已。”

他的目光与马小玲的目光在空中相遇,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,好像下一秒就会爆发新的冲突。

“况大哥…”

一个微弱而稚嫩的声音,打破了这紧张的对峙。

况天佑立刻转过头,看到沙发上的况复生已经睁开了眼睛,正虚弱地看着他们。

他脸上的冰冷瞬间融化,被担忧取代,连忙快步走过去,蹲下身轻声问道:“复生,怎么样?”

况复生摇了摇头,小脸上挤出一丝笑容:“没事了,兄弟。”

况天佑松了口气:“没事就好,回去再好好睡一觉。”

说着,他掀开况复生身上的小毯子,小心翼翼地将他抱了起来。

马小玲站在他身后,看着他抱起复生,下意识地因为刚才的紧张气氛,往后微微退了一小步。

况天佑察觉到了她这个细微的动作,心中了然,却没有点破,只是平静地说:“故事说完了…要找我的话,到隔壁来…”

说完,他抱着复生,转身向门口走去。

“等一下!”

马小玲看着他的背影,脑海中闪过一个被她忽略了很久的问题…

真正的况天佑在哪里?

她忍不住叫住了他。

况天佑停下脚步,却没有回头。

马小玲看着他挺拔而孤寂的背影,话到了嘴边,却又咽了回去。

她最终只是摇了摇头,声音低了下去:“没事…你走吧。”

况天佑没有再停留,抱着复生,打开门,消失在了走廊的灯光下。

门被轻轻带上。

马小玲像是被抽空了力气般,缓缓坐倒在沙发上。

今晚听到的一切,太过震撼,颠覆了她很多固有的认知。

马丹娜的灵体飘飘忽忽地靠近,小心翼翼地看着她:“你是不是想问他什么问题…”

她指的是关于真正况天佑的事。

马小玲抬起眼皮,淡淡地瞥了一眼自家这位惹下祸端又只会哭和喊口号的姑婆,心里一阵烦闷,什么话都不想跟她说。

她猛地站起身,语气生硬地说道:

“我去找珍珍悦悦。”

她需要有人告诉她,接下来,该怎么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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