简易口罩的推广,如同在沉闷压抑的战场上吹入了一股清风。
城头上的守军将士们,终于从那令人窒息、涕泪横流的木炭包中解放出来。
轻便贴合的棉布口罩,虽然无法完全隔绝所有不适,但足以过滤掉大部分恼人的烟尘和刺激性气味,让他们的呼吸重新变得顺畅,视线不再受阻,挥刀拉弓的动作也恢复了往日的利落。
起初,士兵们还对这薄薄几层布的效果将信将疑,但一经使用,效果立竿见影。那种从沉重憋闷到轻快自如的转变,是任何语言都无法形容的解脱。
城头上的防御效率肉眼可见地提升,士兵们因不适而产生的焦躁情绪也平复了许多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庆幸和……对那个发明此物之人的由衷感激。
这种感激,并非来自于上级的命令或宣传,而是发自每一个普通士卒的内心。
当他们在烟雾缭绕中,能相对顺畅地呼吸,能清晰地瞄准敌人,能有力地挥动兵器时,他们脑海中便会不自觉地浮现出那个总是穿着素净布衣、在伤兵营和城头之间忙碌的纤细身影。
“多亏了苏医官啊!”
“要不是这‘口罩’,俺这肺都要咳出来了!”
“苏医官真是活菩萨,总能想到办法!”
类似的低声交谈,在城墙的各个角落、在休憩的营房里、在吃饭的间隙中,悄然流传着。
苏芷的名字,不再仅仅与神奇的医术和将军的青睐相关联,更与这实实在在的、关乎每个人性命和舒适的小小发明紧密相连。
她的形象,在普通士兵心中,从一个有些神秘、令人敬畏的“女先生”,逐渐变成了一个真正懂得他们疾苦、并能切实帮助他们解决难题的“自己人”。
这种感激之情,很快便化作了实际行动。
苏芷照例去帅帐为江蓠换药时,发现沿途遇到的士兵,无论是军官还是普通小卒,见到她都会停下脚步,恭敬地行礼,眼神中充满了此前从未有过的、真挚的敬意和感激。
甚至有些腼腆的年轻士兵,会红着脸塞给她一个还带着体温的干粮或是一小壶清水,结结巴巴地说一句“苏医官……您辛苦”,然后飞快地跑开。
在伤兵营里,这种变化更为明显。
伤员们看到她,眼神中除了对医者的依赖,更多了几分亲近和爱戴。
他们更愿意听从她的安排,配合治疗,连换药时的呻吟声似乎都轻了些。
王焕和黄芪更是对她赞不绝口,言语间充满了敬佩。
“苏丫头,你这脑袋瓜子是怎么长的?”
黄芪一边捣药,一边感慨,“总能想出这些巧宗儿来!这下可好,全军上下,谁不念着你的好?”
王焕也咧嘴笑道:“是啊,苏医官,现在营里的弟兄们都说,有您在,咱们心里就踏实!”
面对这些真挚的感激和赞誉,苏芷反而有些不好意思。
在她看来,这不过是基于现代常识的简单应用,是力所能及的分内之事。
但在这个时代,在这个生死一线的战场上,这一点点的改进,却足以温暖无数人的心,凝聚起强大的力量。
这一日,苏芷正在伤兵营指导辅兵们配置一批新的消毒药水,忠戟大步走了进来,脸上带着难得的轻松笑意。
“苏医官,”忠戟抱拳道,“将军请您去帅帐一趟。”
苏芷以为江蓠的伤势有什么变化,连忙放下手中的活儿,跟着忠戟去了。
走进帅帐,却见江蓠并未躺在榻上,而是穿好了常服,靠坐在一张宽大的椅子里,虽然右腿依旧用夹板固定着,但气色比前几日好了不少。
令苏芷意外的是,帐内还站着几位高级将领,包括暂代指挥的张嶂将军。
见到苏芷进来,所有将领的目光都齐刷刷地投向她,那目光中,不再是审视或好奇,而是与外面士兵如出一辙的、毫不掩饰的敬佩和感激。
江蓠看着苏芷,唇角似乎勾起了一抹极淡的弧度,他清了清嗓子,声音沉稳而清晰:
“苏医官,今日召你前来,是代全军将士,向你致谢。”
他顿了顿,目光扫过帐中众将,继续道:
“北狄烟熏之计,阴毒无比,几欲摧垮我军防线,动摇我军心。
是你,临危不乱,巧思妙想,制出‘口罩’此物,解了全军倒悬之急。此功,非比寻常。”
张嶂将军上前一步,这位素来严肃的悍将,此刻对着苏芷,竟也郑重地抱拳躬身:
“苏医官,张某代城头数千弟兄,谢过救命之恩!
若无此物,我等恐怕早已被那毒烟熏瞎了眼,呛破了喉,成了北狄人的刀下鬼!”
其他将领也纷纷附和,言辞恳切。
苏芷被这阵势弄得有些手足无措,连忙躬身还礼:
“诸位将军言重了!
苏芷只是尽了医者本分,做了该做之事,实在当不起如此大礼。”
“你当得起。”
江蓠的声音不高,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,他看着苏芷,目光深邃
“岂不闻‘功莫大于安邦定国,恩莫重于救死扶伤’?你之功,不仅在于救治伤患,更在于稳定军心,保全战力。此乃大功。”
他示意了一下,忠戟端上一个托盘,上面放着一套崭新的、用料明显精良许多的衣裙,以及一支看似朴素却雕工精致的木簪。
“军中清苦,无以为谢。这套衣裙和木簪,算是本将军和全军将士的一点心意,望你收下。”
江蓠的语气缓和下来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。
苏芷看着那托盘,心中暖流涌动。她明白,这不仅仅是物质上的赏赐,更是一种象征,一种对她价值的最高认可,一种将她真正视为云霞关一份子的接纳。
她没有再推辞,深深一礼:
“苏芷……谢将军,谢诸位将军,谢全军将士厚爱!必当竭尽全力,不负所托!”
当她端着托盘走出帅帐时,夕阳的余晖洒在她身上,也洒在那些望向她的、充满感激的目光上。
她知道,经过此事,她在这支军队中的位置,已经彻底不同了。
那份“全军的感激”,沉甸甸的,如同最坚实的铠甲,也如同最温暖的港湾,让她在这异世的烽火中,找到了前所未有的归属感和力量。
这份感激,超越了身份,超越了性别,是血与火中淬炼出的最真挚的情感,也将苏芷与这座边关要塞、与这里的每一个人,更紧密地联结在了一起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