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专属医官”的身份带来的变化是立竿见影的。其中最直观的一项,便是苏芷的住所再次升级。
她不再是那个挤在伤兵营旁边、仅能容身的小帐主人,而是被分配到了关内将领居住区域的一处独立小院。
这小院位置相对僻静,背靠内城墙,原本是一位已调任副将的旧居。
虽不奢华,却也有了正式的土坯围墙,一间还算宽敞的主屋,附带一个不大的厢房,以及一片可以随意打理的空地。
当亲兵引着苏芷来到小院前,将钥匙交到她手中时,看着那扇略显斑驳的木门,她心中竟泛起一丝奇异的、久违的归属感。这不再是临时落脚点,而是一个可以称之为“家”的地方,哪怕它依旧简陋,依旧身处这烽火连天的边关。
推开木门,院内有些荒芜,杂草丛生,但屋舍结构完好,阳光透过窗棂,在地上投下温暖的光斑。
空气中弥漫着尘土和旧木料的气息,却也充满了可能性。
“顾问大人,将军吩咐了,院内一应布置,按您的心意来。
需要添置什么,或是想如何修缮,只管吩咐下来,属下立刻去办。”
亲兵恭敬地说道。
苏芷点了点头,道了声谢。
她没有立刻让人大动干戈,而是决定先自己动手,一点点地将这个空间,塑造成自己想要的模样。
接下来的几日,在处理完伤兵营的日常事务和药材采购清单后,苏芷大部分的闲暇时间都投入到了这个小院的整理中。
她亲自动手,拔除了院中的杂草,只留下几株看起来颇为坚韧、或许有用的野生药草。
她让后勤送来了新的、透光更好的窗纸,替换了原来破损模糊的旧纸。
又找来一些石灰,混合着驱虫的草药粉末,将屋内的墙壁细细粉刷了一遍,祛除了霉味,也显得亮堂了许多。
主屋被她分成了三个功能区。
外间作为客厅兼书房,摆放着后勤按她要求打制的简易书案和书架——书架上暂时还空荡荡,但她相信总有一天会被填满。
里间是卧室,陈设极其简单,一床,一柜,一盆架而已。
最让她费心的,是那个小小的厢房。
她将这个厢房改造成了她的“工作室”兼“实验室”。
定做了几个多层的大木架,用来分门别类地存放药材;
找来各种大小不一的陶罐、瓷瓶、瓦瓮,清洗消毒后,用于浸泡、储存不同的药液和样品;
甚至还在角落里砌了一个小小的、可以严格控制火候的土灶,用于煎制特殊的药剂或进行一些简单的提纯实验。
她还特意在院中那片空地上,用石块和木板圈出了几个小小的“试验田”。
将从野外采集来的、具有潜力的药草幼苗小心翼翼地移栽进去,并开始尝试用自己有限的、基于现代生物学知识的记忆,进行一些简单的嫁接和育种实验。
她知道这很难,在这个没有现代仪器和理论支持的时代,无异于盲人摸象,但这让她感觉自己在做些什么,在试图与这个世界的规则对话,而不是被动地接受一切。
忠戟和王焕等人听说她在整理院子,都派人送来了些实用的物件——一张厚实的狼皮褥子,一套崭新的茶具,甚至还有几盆据说能驱蚊的绿植。东西不算贵重,却是一份心意。
最让苏芷意外的,是江蓠的“表示”。
他没有亲自前来,也没有过多询问。只是在苏芷基本将小院收拾妥当后的一个傍晚,他身边的亲兵送来了两样东西。
一样是一套品质上乘的文房四宝,以及一摞空白的线装书册。
另一样,则是一盏造型别致、光线稳定明亮的琉璃灯。
亲兵传话道:“将军说,顾问需处理文书,记录医案,光线暗了伤眼。这灯防风,亮些。”
苏芷抚摸着那光滑微凉的琉璃灯罩,看着书案上那套显然价值不菲的笔墨纸砚,心中泛起一丝复杂的暖流。
他注意到了她需要伏案工作,注意到了光线问题。
这份体贴,与他平日里冷硬示人的形象截然不同,悄无声息,却精准地落在了她最需要的地方。
她没有推辞,坦然收下,并将那盏琉璃灯放在了书案最显眼的位置。
夜幕降临,苏芷点燃了那盏琉璃灯。温暖明亮的光线充盈着整个外间,驱散了边关夜色的寒凉与孤寂。
她坐在书案前,铺开一张白纸,开始梳理接下来关于医徒培训的章程,笔尖在纸上游走的沙沙声,与窗外隐约的风声虫鸣交织,构成了一种奇异的安宁。
她抬头,环顾这个被打理得井井有条、充满了自己痕迹的小院。
这里有她熟悉的“实验室”气息,有她尝试培育的新生命,有送来的温暖,还有那盏代表着无声关怀的灯。
虽然前途依旧未知,虽然秘密依旧深埋心底,但这一刻,苏芷真切地感觉到,自己似乎真的在这里,扎下了一点微小的根。
整理新“家”,整理的不仅是居所,更是心绪,是身份,是与这个时代、与那些人之间,越来越深的牵绊。
这个小小的院落,成了她在异世红尘中,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港湾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