文帝看着被叉出去仍在叫嚣的左御史,又扫过殿内跪得整整齐齐的百官,疲惫地摆了摆手,先处理了好处理的:“孙氏无德,废除储妃之位,谪居北宫,曲泠君作为苦主,御令绝婚,准其带子归家,虎符案与外戚作乱一事,容朕细思后再议,都散了吧。”
百官面面相觑,却不敢多言,纷纷叩首起身,蹑手蹑脚地退出大殿。
“陛下,臣还有事,需单独向陛下奏明。”桌子都掀了,当然要一鼓作气。
文帝真的头疼了,要单独奏明的,能有什么好事,但他是一国之主,还真不能不听:“那你就留在这里。”
“凌不疑与小越侯皆是此案相关人,亦请陛下留他们在殿。”
凌不疑心念一动,他猜到曦滢要做什么了,眼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。
在文子端担忧的目光下,殿门缓缓合上,偌大的宣德殿只剩下文帝、跪立不动的曦滢,以及凌不疑和不知所措的小越侯。
“起来说话吧。” 文帝走下御阶,伸手想去扶曦滢,却被她微微侧身避开 —— 她既已请罪,便要守好君臣之礼,更要等一个公正的结果。
就在这时,殿外传来内侍的通报:“陛下,宣皇后于越妃在殿外求见。”
文帝一愣,随即苦笑:“该来的,终究还是来了。让她们进来。”
片刻后,越妃与宣皇后并肩走入殿内。
二人见到殿中跪着的曦滢,皆是一怔,随即对着文帝屈膝行礼。
“臣妾参见陛下。”
文帝看着二人,开门见山:“你们来,是为了小越侯,还是为了曦滢?”
越妃深吸一口气,直起身来,语气坦荡:“陛下,臣妾是为了越氏,更是为了国法。小越侯盗取虎符、勾结前朝余孽,此等罪行,臣妾绝不求情。但听闻宿川侯因直言进谏而自请领罚,臣妾斗胆进言 —— 曦滢所言句句属实,若因忠言而受罚,日后朝堂之上,谁还敢为陛下尽忠、为江山直言?”
宣皇后也随之开口,声音温和却坚定:“陛下,臣妾亦有同感。太子未能约束外戚,引发诸多事端,臣妾慈母多败儿,实在难辞其咎。但曦滢直言劝谏,是有功之臣。若有功者受罚,有罪者观望,恐寒了天下忠臣之心。还请陛下秉公处置,勿因私情废国法。”
文帝看着二人,越妃明事理,不护短;宣皇后知分寸,不推诿,心中的郁结竟消散了几分。
“你都听见了?她们都为你求情,不是还有事陈奏?起来说话吧。”文帝看她一眼,嘴硬心软,“坐着说,你那膝盖是铁的吗!”
“陛下,事关十五年前的孤城旧案,臣参奏小越侯当年驰援孤城,却刻意谎称瘴气有毒拖延,最终拖死了孤城。”
“什么!”文帝震惊。
“沈曦滢,你血口喷人!” 小越侯骤然失态,指着曦滢嘶吼,“还道你多正义凛然,原来是在这儿等着我呢,你这是公报私仇,挟私报复!”
“陛下,臣已经找到当年小越侯帐下的军医官,此人告知,小越侯派出的斥候死于瘴气是假,死于兵戈是真,并且当时斥候所骑的马也都悉数归来,想来存于御史台的旧军报里,也不会有军马中毒折损的消息吧?”
“曹成,你去御史台把当年的军报找来,”文帝看向曦滢,“那个军医官现在在何处?”
曦滢回答:“此人被追杀多年,避居乡野,臣找到他之后,保护在了臣的府中。”
“去把他带来。”
凌不疑上前:“陛下,臣亲自去。”
文帝疲惫的挥了挥手,同意了。
曹成和凌不疑都出去了,殿中只余下可怕的沉默。
不到半个时辰,凌不疑带人先回来了,李医官呈上能证明自己身份的越家军旧符,再次把事情的来龙去脉陈述了一遍。
等他说完,曹成的军报也带回来了。
文帝快速的看了一遍,果然如曦滢所言,他猛地将军报掷向小越侯,沉重的竹简兜头砸在小越侯头上:“朕给你最后一个机会,如实招来!”
完了。
这是小越侯唯一的想法,他看向自己的妹妹,却对上她冰冷的目光,萎顿下去:“当时我们接到霍家传令官的求援,出发的路上,我们得知前方瘴气,便派人去查看 ,探子回来说没有大碍,也就是那时候,老乾安王的军队也到了,越氏同宣氏素来不睦,便想着,若能拖延老乾安王去救援的时间,到头来陛下怪罪的定是宣氏,所以我杀了那队探子。”
“可宣越两家不睦已久,他凭什么信你?” 文帝一眼看穿破绽,“你老实说,老乾安王为何而死?”
“老乾安王救孤城心切,亲自带人去查看瘴气,一去不回,后来我听他手下彭坤说,老乾安王是因为瘴气中毒而死在密林,可后来我仔细一想,那瘴气我查过,对人并无伤害,除非是……”
“除非彭坤才是罪魁祸首。”凌不疑阴沉的说,声音里带着蚀骨之恨,“是彭坤杀了老乾安王,夺了宣氏兵权。”
文帝有些难以接受:“那即便如此,也不至于孤城成灭,三日之后你们再去,为何这孤城无力回天?”
“因为雍王偷换了军械。”凌不疑的声音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怨鬼,“本可以支撑十日的孤城,到最后连两日都没能撑下去,是你们,因为私心和贪念,害死了孤城众多将士,害死了我舅父,害死了沈公!”
“难怪,难怪你们……”
“偷换军械?”小越侯像是抓到了最后一把稻草,“冤枉啊陛下,臣当时是在盘算延迟救援,但是臣心里想过,只要孤城再坚持几日,援军迟早会到的,臣虽然有私心,但从未想过害死老乾安王,更不可能去调换军械啊,陛下!孤城成灭一事,实在与臣无关。”
“若非你故意隐瞒,老乾安王为何会死,若你及时救援,孤城为何会破?时至今日,你还觉得自己冤吗?”凌不疑厉声质问。
曦滢就要平静许多了:“小越侯掌军多年,战场局势瞬息万变,你不知道?拖延几日,死守城池的将领的命都不是命?果真乱世之中,人命如草芥啊。”
小越侯看着众人冰冷的目光,无从辩驳:“律法在此,陛下在此,我小越侯做过的事情,我都认,敢问陛下,臣,能定何罪?”
文帝握拳捶着自己的额头:“小越侯,朕念你越氏满门忠烈,只余你兄妹二人存活,朕不杀你,但从今日起,褫夺你的爵位,替朕,去守皇陵。”
就这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