翌日,红莲教中军大营。
虽经昨日血战,营中仍弥漫着淡淡的血腥与肃杀之气,但更多的是一种劫后余生的兴奋与昂扬。临时搭建的帅帐内,红莲教高层济济一堂,气氛热烈。
沈青阳端坐主位,已换上一身干净的赤红法衣,神色平静,唯有眼底深处残留着一丝激战后的疲惫与更深沉的思虑。
下首左右分坐着各营渠帅、长老,人人脸上都带着难以抑制的喜色。
“坛主,各营战损与缴获已初步统计完毕。”负责后勤清算的王长老霍然起身,双手抱拳,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,却依旧洪亮有力:
“此战,我教阵亡弟兄一千七百余人,伤者逾一千,其中重伤约八百人。”
话音刚落,帐内原本的喜色淡了几分,几人脸上掠过痛惜之色。
王长老顿了顿,提高了音量,语气中充满振奋:“然,阵斩官军超过一千,俘获数百,缴获完好甲胄千副,刀枪弓弩上千,粮草辎重更是堆积如山!青阳郡兵主力,经此一役,已十去七八,元气大伤,短时间内绝无再战之力!”
帐中顿时响起一片嗡嗡的议论声,先前的惋惜被巨大的喜悦冲散,众人皆是喜上眉梢,交头接耳。
“好!虽折损了些弟兄,痛彻心扉,但此战能将官军打成这般模样,可谓大获全胜!”左手边一位满脸虬髯的赵渠帅猛地一拍大腿,粗声说道。
“是啊,尤其最后关头,那平安县的捷报来得太及时了!”右手边的刘长老捋着山羊胡,心有余悸地感慨:
“当时我看官军后队似有异动,正心忧不已,生怕他们还有后招,那捷报就像一场及时雨,瞬间浇灭了官军的气焰,也稳住了我军阵脚,若非如此,胜负犹未可知啊。”
“李渠帅当真是了得!”一位年轻些的孙渠帅眼中闪着敬佩的光:“黄巾军,果然名不虚传!之前我还想着,不过是些散兵游勇,如今看来,是我小觑了。”
赞扬黄巾军和李炎的声音不绝于耳,显然,昨日那力挽狂澜的捷报,让这些原本或许对盟友心存轻视的红莲教高层,彻底改变了看法。
沈青阳静静听着,手指轻轻敲击着扶手,发出规律的轻响。待帐内声音稍歇,他才缓缓开口,声音平稳无波:
“李渠帅确有大才,平安县的弟兄们也个个是好样的。此战能胜,他们居功至伟。”他目光扫过众人,语气郑重:“我红莲教恩怨分明,这份情,这份功,当记下。日后若有机会,自当回报。”
他顿了顿,目光变得锐利起来,扫过众人,将话题引向更深层:“然大胜过后,我等更需冷静。朝廷两路进剿,西北一路已被我击溃,东北一路亦被李炎所破。眼下,两郡乃至周边各城县,兵力必然空虚,这是天赐良机!”他加重了语气,“正是我等趁势扩张,壮大圣教根基,招揽更多百姓入教的好时候!”
此言一出,帐内众人精神大振,脸上的喜色更浓,纷纷点头称是。
“坛主英明!”赵舵主次开口,语气急切:“此时不打,更待何时?那些县城里的粮仓、府库,可都是咱们的囊中之物!”
“对!杀官造反,开仓放粮,让那些受苦受难的穷苦百姓看看,只有我圣教才是他们的依靠,让他们都投入圣教怀抱!”刘长老也附和道,眼中闪烁着狂热的光芒。
见群情激昂,一位较为年长的长老却眉头微蹙,抚须沉吟道:
“扩张之势,势在必行,我也赞同。只是……”他话锋一转,看向沈青阳:“平安县如今在黄巾军手中,那可是块肥肉。我等下一步,该当如何?难道要与盟友争夺此地?毕竟那周边的地盘,若是能拿下,益处不小。”
“争夺?”孙长老帅立刻反驳,语气带着不赞同,“陈长老此言差矣!此时与黄巾军争夺平安县,岂非让朝廷看笑话?说我等盟友之间背信弃义?况且李炎刚立下大功,于我教有恩,此时翻脸,教中弟兄们会如何看?天下英雄又会如何看我红莲教?这不利于我教招揽人心啊!”
沈青阳微微颔首,显然早已思虑周全,他抬手虚压,示意众人安静:“孙长老所言极是。平安县,乃李渠帅及其弟兄们血战守住之地,浸透了他们的血汗,自当归属于黄巾军。”
他语气斩钉截铁,没有了当初城下的狂傲:“我红莲教行事,虽不拘小节,但也绝不能做那背信弃义、令人齿冷之事,失了人心,失了大义。”
他站起身,走到悬挂的简陋地图前,手指重重地点向平安县:“此处,便作为我教与黄巾军同盟之基石,亦是两军暂时的分割线。”
他的手指向西、北方向划去,一路点过几个地名:“我红莲教,可向西北方向发展。青阳郡西北诸县,如武威、陇西,这些地方,虽说富庶程度不及东南,我红莲教各分舵在那里扎根日久,人脉深厚,易于招揽人手……”
接着,他的手指又转向平安县西南,同样点过几处:“而黄巾军,可向东北发展。东北诸城,如天水、南安,这些地方更为富庶,人口稠密,粮草充足,正合黄巾军扎根经营,积聚钱粮。”
他环视众人,解释道:“如此划分,我两军各有发展方向,短期内利益并无冲突,可相安无事。”
他目光变得深邃,再次环视众人,声音沉凝:“诸位以为如何?如此一来,同盟依旧,我两军互为犄角,可相互呼应,共同应对朝廷后续的围剿。须知,朝廷虽暂败,然根基未动,瘦死的骆驼比马大,他日必遣更多精锐前来。我等真正的敌人,始终是这腐朽朝廷,而非彼此。若是自相残杀,只会让朝廷渔翁得利。”
帐内安静片刻,众人都在心中盘算着其中的利弊,随即爆发出更为热烈的赞同之声。
“坛主高见!如此安排,既顾全了同盟情谊,又为我教谋了出路,甚好!”陈长老率先点头,脸上露出释然之色:“是我之前考虑不周了。”
“不错,西北之地,正合我教弟兄作战之长!那些汉子,只要稍加教化,便能成为勇猛的战士!”赵长老兴奋地说道。
“让黄巾军去啃西南那些硬骨头也好,”刘长老嘿嘿一笑:“那些富庶县城,官府的防备说不定也更严密些,让他们先去试试水。我等在西北从容发展,积蓄力量,妙啊!”
“同盟不破,共抗朝廷,此乃上策!坛主深谋远虑,我等不及也!”孙长老由衷地赞叹道。
见众人意见趋于一致,沈青阳嘴角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,但这笑意并未深入眼底。
他沉声道:“既如此,便如此定下。稍后,本座会亲自修书一封,遣使送往平安县,一是祝贺李渠帅平安县大捷,二是商议此番划分势力范围,共结盟好之事,以示我教诚意。”
他目光掠过帐外晴朗却带着寒意的天空,心中暗道:‘李炎,你会接受这份“厚礼”吗?西南富庶,看似你占了便宜,实则那些地方朝廷必然更为看重,日后面对的,也将是朝廷的重点打击。但愿你我同盟之谊,能多维持些时日,待我红莲教根基稳固……’
“各部抓紧时间休整,清点缴获,妥善安置伤兵,厚葬阵亡弟兄,同时大力招募新兵,补充兵力。”沈青阳收回目光,语气变得果决:“三日后,兵发武威!”
“谨遵坛主之令!”众将轰然应诺,声震营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