工棚深处,一座用黄泥和碎砖石垒砌的、外形古怪的简易炭窑,正沉默地矗立着。窑口被封得严严实实,只有上方预留的几个细小烟道,逸散出缕缕几乎看不见的青烟。窑膛内,一场无声的蜕变正在高温下进行。
刘远洋和刘根生守在窑旁,脸上都带着紧张与期待。这是他们第七次尝试烧制木炭。前六次,不是烧成了灰,就是得了满窑半生不熟的“夹生炭”,每一次失败都伴随着材料的浪费和信心的损耗。
“远洋,这次……能成吗?”刘根生搓着手,眼睛死死盯着那几乎不冒烟的烟道,声音干涩。连续的失败让他刚刚燃起的希望又变得摇摇欲坠。
刘远洋没有回答,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对火候的判断上。他根据烟气的颜色、气味和逸出速度,在脑海中不断推算着窑内的温度变化和木材干馏的程度。这没有温度计,全凭经验和感觉,是对他知识和直觉的双重考验。
时间在寂静而焦灼的等待中一点点流逝。从清晨到日暮,两人几乎寸步不离。
当最后一缕天光被暮色吞没,刘远洋终于深吸一口气,沉声道:“熄火,封窑!”
刘根生立刻行动起来,用湿泥迅速将所有的通风口和烟道彻底封死,隔绝空气。接下来,就是漫长的焖窑过程,让窑内的余温继续作用,使木炭缓慢冷却,定型。
这一等,又是整整两天。
这两天里,刘根生坐立不安,食不知味。刘远洋表面上平静,内心却也如同这密封的炭窑,翻腾着不确定的火焰。
第三天清晨,天色微亮。刘远洋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,对早已等在旁边的刘根生点了点头。
“开窑!”
刘根生深吸一口气,拿起工具,小心翼翼地开始拆除封窑的泥块。随着泥块的剥落,一股混合着焦香和木质清甜的气息率先涌出,与之前几次失败时刺鼻的烟味或糊味截然不同!
刘根生精神一振,手下动作更快了几分。
当窑口完全打开,借着黎明的微光看向窑内时,两人都屏住了呼吸——
窑膛内,不再是灰烬或黑黢黢的烂木头,而是一根根通体乌黑发亮、敲击发出清脆金石之声的规整木炭!它们保持着木材原有的纹理,质地坚硬,断面光滑,正是上好的木炭成色!
成功了!
这一次,他们真的烧出了合格的木炭!
“成了!远洋!咱们成了!”刘根生激动得满脸通红,声音颤抖,几乎要跳起来!他拿起一根木炭,爱不释手地摩挲着,感受着那坚实光滑的触感,仿佛捧着什么稀世珍宝。
刘远洋也长长地舒了一口气,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松弛下来,脸上露出了久违的、发自内心的笑容。这不仅仅是几次实验的成功,这代表着一条新的、更有前景的道路被他们亲手开辟了出来!
他拿起一块木炭,在手中掂了掂,又轻轻一敲,声音清脆。成色比他预想的还要好。
“根生哥,点火试试。”刘远洋道。
刘根生连忙取来火盆,将几块木炭放入,点燃引火的刨花。橘红色的火焰很快包裹住木炭,起初有些烟,但随着木炭被引燃,烟气迅速变得极其稀薄,稳定而灼热的火力持续散发出来,远比炭饼猛烈和持久!
“好!真好!”刘根生看着盆中稳定燃烧的木炭,激动得语无伦次,“这火!这劲儿!远洋,咱们这东西,肯定比炭饼强百倍!”
刘远洋点了点头,目光灼灼。木炭的成功,意味着他们拥有了真正具有技术壁垒的产品。接下来,就是如何将产品转化为效益。
“根生哥,这些木炭先收好。”刘远洋吩咐道,“咱们得好好规划一下。木炭不比炭饼,工艺复杂,产量有限,不能像以前那样卖了。得找准买家,卖上好价钱。”
“对!对!”刘根生连连点头,“我这就去收拾!”
看着刘根生干劲十足的背影,刘远洋走出工棚,沐浴在初升的朝阳下。晨光驱散了连日的阴霾,也照亮了他心中的前路。
炭窑中新生的,不仅仅是乌黑发亮的木炭,更是他们绝处逢生的希望,和一份真正能够安身立命的、扎实的产业基础。
窑火新生,前路可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