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外风声鹤唳,黑苗寨内的气氛也一日紧过一日。龙沙寨主下令加强了寨墙的巡逻,日夜不停。原有的防御工事在刘远洋看来,借助天险固然不错,但细节处漏洞不少。
他没有等待龙沙寨主的明确指令,而是主动找到了龙峒。
“龙峒兄弟,如今形势紧迫,寨子的防御或可再加强几分。”刘远洋开门见山,“我观寨墙外侧的斜坡,若设置几处隐蔽的‘陷蹄坑’,内埋削尖的竹签,或可延缓敌人攀爬。还有了望台的角度,若能稍作调整,视野可更开阔。”
龙峒如今对刘远洋的“奇思妙想”已不敢小觑,闻言立刻重视起来:“刘兄弟,你说具体该怎么做?”
刘远洋也不藏私,当即与龙峒和几位负责寨防的猎人一同勘察地形。他并非直接给出图纸,而是引导他们思考:敌人最可能从哪些方向进攻?如何利用现有的树木、岩石做掩护?陷阱如何布置才能既有效又不伤及寨中妇孺和牲畜?
在他的启发下,猎人们集思广益,提出许多本土化的改良方案。刘远洋则从力学和结构角度给予优化建议。比如,他们原本只知道挖坑,刘远洋则指导他们如何计算坑洞的深度和角度,使坠入者不易翻身;如何用藤蔓和草皮巧妙伪装陷阱入口;如何在陷阱底部设置可更换的竹签排,便于战后清理和重复使用。
对于了望台,他建议在原有基础上,增加一个可以灵活转动的、带有遮挡的观察哨位,并用竹篾和树叶编织了简易的伪装网。他还设计了一种利用竹筒和牛皮制作的“传声筒”,固定在关键哨位之间,以便在嘈杂环境中传递简短讯息,这比靠人喊或鼓声更隐蔽、更精准。
这些改进,工程量不大,却极具实效。龙峒等人亲眼看着寨子的防御在短短几天内变得更为刁钻和难缠,对刘远洋更是心服口服。
然而,真正的转折点发生在一个雾气弥漫的清晨。
一队约五十人的官兵,在一个满脸横肉的把总带领下,出现在了寨子下方的山道上。他们打着清查逃犯、催缴“山货捐”的旗号,语气嚣张,显然不是第一次做这种事了。
“山里的蛮子,听着!速速打开寨门,交出今年的供奉,还有,据报有朝廷钦犯逃入尔等寨中,需立刻交出查验!否则,休怪爷爷们不客气!”那把总骑在马上,挥舞着腰刀,声音在山谷间回荡。
寨墙上,龙沙寨主面色沉静,龙峒等猎人则怒目而视,弓弦已然绷紧。按照以往,要么忍气吞声缴纳本不存在的“捐税”,要么就是一场血腥的冲突。
刘远洋站在寨墙内侧的阴影里,冷静地观察着下方的官兵。他注意到这支官兵装备并不精良,纪律也有些散漫,更像是地方上的守备杂兵,借机敛财而已。
“寨主,可否让我一试?”刘远洋低声对龙沙道,“或许不必动武,也能让他们知难而退。”
龙沙深深看了他一眼,点了点头。
刘远洋对龙峒低声吩咐了几句。龙峒眼中闪过一丝疑惑,但还是依言下令。
就在下方那把总等得不耐烦,准备下令强攻之时,寨墙上突然站起一排苗人猎手,他们手中拿着的并非弓箭,而是一种造型奇特的、仿佛放大版的弩弓,弩臂由坚韧的紫檀木和牛筋复合而成,弩身还带着一个简陋的绞盘。这是刘远洋根据苗人现有材料和技术水平,指导他们改进的“重型踏弩”,射程和威力远超普通弓箭,但需要两人操作。
更让官兵们心惊的是,寨门两侧的树林中,突然传来几声机括响动,几根被削尖、前端用火烤硬的巨大毛竹,如同床弩一般,带着凄厉的破空声,猛地弹射而出,狠狠地钉在官兵队伍前方不远处的空地上,入土极深,尾端兀自剧烈颤动!这是刘远洋利用树木弹力和杠杆原理设计的“简易拒马发射器”,虽然准头一般,但威慑力十足。
与此同时,寨墙上方响起了低沉而富有节奏的鼓声,与以往杂乱的战鼓不同,这鼓声似乎蕴含着某种规律,伴随着鼓声,隐约能听到寨子后方传来如同许多人齐声呼喝的声响,仿佛有伏兵隐藏。
那把总和他手下的兵痞们顿时被这突如其来的、从未见过的防御手段和虚实不明的声势吓住了。他们欺负一下只有简陋弓箭和柴刀的苗人还行,面对这种看似“先进”的武器和严整的阵势,顿时心里发毛。
“你……你们这些蛮子,竟敢私造军械!”那把总色厉内荏地喊道,但底气已然不足。
这时,刘远洋走到寨墙显眼处,用官话朗声道:“这位军爷,黑苗寨一向安分守己,按时缴纳皇粮国税(其实并没有),何来钦犯?至于这些守寨之物,不过是山野村民自卫的土法子,以防备豺狼虎豹,以及……不明来历的匪类侵袭罢了。军爷若是公务在身,还请出示州府公文,按律办事。若想强闯民寨,惊扰圣上治下良民,只怕……这后果,军爷承担不起!”
他话语不卑不亢,点出对方没有正式公文,暗示其行为与匪类无异,同时又将寨子的武装定义为“自卫”,占住了道理。
那把总被噎得说不出话来,他本就是借机敲诈,哪里有什么正式公文。看着寨墙上那寒光闪闪的重弩和地上颤动的巨大竹枪,听着那颇有章法的鼓声和隐约的伏兵声响,他掂量了一下,觉得自己这几十号人恐怕讨不了好,万一真折在这里,上面追查下来,自己私自出兵敲诈的罪名也跑不掉。
“好!好你个黑苗寨!给老子等着!”把总撂下一句狠话,灰头土脸地带着手下匆匆退走了。
官兵退去,寨中爆发出劫后余生般的欢呼。所有人都清楚,若非刘远洋带来的这些改进和他那番不战而屈人之兵的应对,今日恐怕难以善了。
龙沙寨主走到刘远洋面前,苍老的脸上露出了前所未有的郑重神色。他拍了拍刘远洋的肩膀,只用苗语说了一句简短的话。
龙峒在一旁激动地翻译道:“阿普说,从今天起,你就是我们黑苗寨的自己人!你的敌人,就是黑苗寨的敌人!”
刘远洋心中一块大石落地。他知道,凭借实实在在的技艺和智慧,他终于在这片陌生的苗疆,真正立住了脚跟,赢得了一个宝贵的庇护所和一群可靠的盟友。未来的路,似乎又多了一丝光亮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