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骁站在家门口，钥匙插进锁孔的时候手没抖。走廊灯坏了，他也没抬头看。屋里黑着，父亲还没回来。他推开门，鞋都没换就直奔主卧。
床头柜上贴着一张纸条，“勿动”两个字是父亲写的，笔迹很重，像是怕谁不听话。林骁盯着那张纸看了五秒，从卫衣袖口抽出护腕，垫在抽屉底下，慢慢把病历本拖了出来。
本子很旧，边角卷了，封皮上有药渍。他翻到最后一页，手指刚碰到纸张背面，一片薄金属片滑了出来，掉在桌上发出轻响。
他捡起来对着走廊透进来的光看了看。牌子只有指甲盖大，正面刻着“0618”，边缘有暗色痕迹。他用指腹蹭了一下，没擦掉。不是墨水。
他把牌子放进证物袋，拍照上传。云盘同步完成的提示弹出来时，手机震动了。是苏念。
“你到哪了？”她声音压得很低。
“刚拿到东西，马上出发。”
“法医中心停电了，备用电源只够照明。我这边设备起不来。”
“我知道。”林骁把病历合好塞进背包，“你等我。”
他关灯出门，锁门动作很轻。下楼的时候把编号牌握在手里，金属冰得发烫。
车开到半路，雨开始下。雨刷左右摆动，节奏稳定。他打开导航，目的地设的是市法医中心b2实验室。路线显示畅通，但他知道不会一直这么顺利。
二十分钟后，地下车库入口亮着应急灯。他把车停进最里面的位置，熄火，没立刻下车。副驾上，病历复印件和编号牌并排放着。灯光照在金属表面，反射出一道细线。
他伸手摸了摸左手腕，红绳断了，只剩半截挂在手上。他没管，推门下车。
电梯在负二层停下，开门就是实验室通道。苏念已经在门口等着，手里拿着解剖刀，刀面朝外。
“监控断了。”她说，“整个楼层只有我们这两个活人信号。”
林骁点头，把证物袋递过去。苏念接过，走到窗边。外面雨大，月光被云遮住，但她还是把解剖刀斜着举起来，刀刃反光落在编号牌上。
她眯眼看了几秒，又换了个角度。
“金属光泽一致。”她说，“微观裂纹走向也一样。这种合金不是普通材料，只有高精度器械才会用。”
“陈渊的袖扣也是这个？”
“对。他上次在控制室摔试管时，有一颗袖扣崩出去了，我没扔。”
她从口袋里掏出一个透明小袋，里面是一颗银灰色纽扣状金属片。两件物品并排放在台面上，光线下几乎看不出差别。
“不只是材质相同。”苏念用刀尖轻轻碰了碰编号牌边缘，“蚀刻工艺、厚度误差、甚至是氧化程度——都指向同一个生产批次。”
林骁盯着那串数字：“0618。”
“这不是随机编号。”苏念说，“它和a=0.618有关。黄金分割率的应用不止在数学里，也在神经刺激频率设计中。”
话没说完，头顶广播突然“滋”了一声。
接着，一个熟悉的声音响了起来。
“林骁，你终于打开了那个抽屉。”
是陈渊。
林骁没动。苏念把解剖刀收回鞘里，靠墙站定。
广播里的声音很平静，像在讲课。
“你母亲林美华，实验编号0618。她是第一个成功唤醒意识却未崩溃的样本。其他人都疯了，或者死了。只有她，在药物和电击的双重作用下，保持了逻辑能力。”
林骁掏出笔记本，翻开空白页。
“她甚至能写下提示给你。‘a=0.618，走这里’。那是她最后一次清醒时留下的信息。你以为那是母爱？不，那是数据反馈。”
林骁开始记。每一句话，每一个停顿。
“她不是病人，是里程碑。我的所有模型，都是基于她的反应建立的。包括你现在看到的AI系统，它的初始训练集，就来自她大脑的电信号记录。”
苏念看了林骁一眼。他还在写，笔速稳定。
“你觉得你在反抗？”陈渊笑了，“你每一步都在验证我的理论。你去找病历，是因为AI提示你去。你带着证据来找苏念，是因为你知道她能证明什么。这一切，都在预期之内。”
林骁停下笔，在“0618”外面画了个弧线。像三分线。
然后继续写。
“你母亲醒过三次。第二次持续了十七分钟，第三次四分钟。最后一次，她说了句‘儿子别来’。可惜，你没听见。”
林骁的手顿了一下。
但他没抬头，也没说话。
“你是不是想知道，为什么偏偏是你？”陈渊的声音低了些，“因为你出生那天，她正在接受第十九次神经同步测试。你的哭声，是她第一次在实验中产生情绪波动的数据源。多巴胺峰值异常升高。那一刻，我就知道——你们之间有连接。不是亲情，是共振。”
苏念走到林骁身边，低声说：“他在激怒你。”
林骁摇头。他把笔记本合上，放回口袋。
广播还在响。
“你是变量，也是结果。你是破局者，也是闭环的一部分。而我……只是把这一切记录下来的人。”
林骁突然开口：“你说她醒过三次。”
广播停了一秒。
“第三次，她说什么了？除了‘儿子别来’。”
沉默了几秒，陈渊回答：“她说，‘别信数据，信心跳’。”
林骁站起来，走到广播喇叭下方。他抬头看着那个黑色圆孔，像是在看一个人的眼睛。
“那你有没有想过。”他说，“她留下‘0618’，不是为了让你记录。”
“是为了让我找到你。”
他转身走向实验台，拿起编号牌，放进随身包的夹层。然后拉开背包拉链，取出一支采血管。
“你不是说她在b2做过检测吗？”他问苏念。
“对。但原始血样早就被转移了。”
“那就重新采。”他说，“既然她是0618，那我的血里，应该也有残留反应。”
苏念皱眉：“你现在要自己做比对？”
“不然呢？”林骁卷起袖子，“等他再播一段录音告诉我们下一步该干嘛？”
他坐在操作台前，手臂伸直。苏念戴上手套，拿起止血带。
针头刺入皮肤的时候，林骁没眨眼。血顺着导管流入采血管，一滴不洒。
就在她准备拔针时，广播又响了。
“你真以为，血样能证明什么？”陈渊的声音变了，“我已经看过上千份dNA分析报告。你和她，基因匹配度99.7%。但这不是重点。”
林骁任由针头留在血管里。
“重点是，你体内的纳米机器人，是从她那里遗传的。它们休眠了十八年。现在，因为靠近实验核心区域，已经开始激活。”
苏念猛地抬头。
林骁却笑了。
“那你告诉我。”他盯着喇叭，“它们启动以后，第一件事会做什么？”
广播没回答。
他拔出针头，按住棉球，把采血管递给苏念。
“做检测。”他说，“现在。”
苏念接过管子，走向离心机。机器启动的嗡鸣声填满了房间。
林骁站在原地，摸了摸手腕上的断绳。然后从包里拿出篮球，轻轻拍了一下。
声音在空荡的实验室里回荡。
他低头看了看地板上的应急灯影，把球放在脚边。
下一秒，采血管突然裂开一道缝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