赤焰寨丰收的狂喜尚未完全平息,一股更炽热的冲动便在秦烈焰心中熊熊燃烧。她小心翼翼地将那株作为寨子根基、蕴含着磅礴阳火之气的千年火芝母体取出极小一部分,用特制的玉盒封存好。又带上了寨民们精心筛选出的最大最饱满的玉米和红薯,将它们视若珍宝地打包。
“爹,寨子就交给您了!”秦烈焰一身利落的骑装,腰间佩着弯刀,英姿飒爽,眼神却比刀锋更亮,“我必须去西域一趟,把药给沈姑娘送去,也要……亲自去谢谢他!”
秦烈山看着女儿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然,深知女大不中留,更知道这份恩情对寨子意味着什么。他重重拍了拍女儿的肩头,声音洪亮:“去吧!带上咱们寨子最好的骏马,多带几个好手!告诉辛诚那小子,咱们赤焰寨,记着他的大恩!还有……告诉他,老子答应他的事,永远作数!”他指的是那“入赘”的玩笑话,但此刻说来,却带着几分认真的期许。
秦烈焰脸上飞起一抹红霞,却没有像往常那般反驳,只是重重“嗯”了一声,转身利落地翻身上马,带着几名精干寨丁,如同离弦之箭,冲出了寨门,朝着江南方向,绝尘而去。
马蹄声碎,踏起一路烟尘。秦烈焰的心,也如同这急促的马蹄,躁动不安,充满了对未来的期盼,以及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、对即将与那位一面之缘的沈姑娘相见的微妙紧张。她知道辛诚与沈青棠有契约,有情谊,但她秦烈焰认定的东西,从未轻易放弃过。此行,送药是真心,见他,亦是真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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玄冰谷,寒潭畔。
六日之期已至,子时月光惨白,将冰雪世界映照得一片清冷死寂。辛诚独自立于潭边,释空和尚隐在远处一块巨冰之后,为他警戒。
黑袍人如期而至,依旧如同融入夜色的幽灵,无声无息。
“六日思索,可有新解?”沙哑的声音打破沉寂,不带丝毫情感。
辛诚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,压下因能力迟迟未完全恢复以及连日苦思带来的焦虑。他抬起头,目光坦荡,直视那兜帽下的阴影:“阁下,我反复思量,依旧坚持我的答案——立足当下。”
他顿了顿,试图阐述得更清晰,以期打动对方:“我并非无视未来。正因珍视未来可能拥有的一切,才更要牢牢把握住每一个‘当下’。当下是根基,是通往未来的唯一路径。若根基不存,未来便是空中楼阁。我的‘诚’,便是忠于此刻的本心,做好眼前应做之事,守护眼前应守之人。这,难道不是对未来的最好铺垫吗?”
这是他六日来,在坚守本心基础上,所能做出的最深入的阐释。他希望能让对方明白,他的选择并非短视。
然而,黑袍人听完,只是沉默了片刻。那沉默,比直接的否定更让人心沉。
“依旧……错误。”沙哑的声音吐出冰冷的判决,没有丝毫转圜余地,“你只见树木,未见森林。执着于眼前方寸,如何应对席卷天下的洪流?你的‘诚’,或许能照亮一隅,却无法指引迷途,更无法……逆转倾覆。”
辛诚的心猛地一沉,一股难以言喻的挫败感和焦虑涌上心头。又是错误!为什么?到底什么样的答案才是他想要的?
“请阁下明示!究竟何为正确?”辛诚忍不住上前一步,语气带着急切。
黑袍人却不再多言,只是漠然道:“十二日后,子时,此地再见。若答案依旧非我所求,下次,便是二十四日之后。”
每次错误,等待的时间便要翻倍!
这意味着,青棠要多承受十二日,甚至更久的蛊毒折磨!而他,也可能错过阻止“空心人”和“北冥归墟”阴谋的最佳时机!
焦虑如同冰冷的藤蔓,瞬间缠紧了辛诚的心脏,几乎让他窒息。他看着黑袍人再次毫无留恋地转身,消失在迷雾之中,拳头紧紧握起,指甲深深陷入掌心,带来刺痛的清醒。
他不能放弃!必须在这十二日内,想明白那个问题的真正含义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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京城,御苑夜宴之后。
月色朦胧,宫灯在夜风中摇曳,在地上投下斑驳晃动的光影。陈潇婉拒了同僚乘轿的邀请,独自一人,沿着西华门外那条相对僻静的宫道,步行返回自己的临时居所。他今日心情颇佳,火药改良的成功,让他看到了军事科技飞跃的曙光,正沉浸在对后续技术应用的构思中。
然而,就在他走到宫道中段,一处灯光最为昏暗之地时,异变突生!
两侧的墙角阴影里,猛地蹿出两条黑影!正是早已埋伏在此的刘希与曹焱!
只见曹焱手持一个黑陶罐,口中念念有词,猛地将罐中之物朝着陈潇劈头盖脸地泼去!那液体腥臭扑鼻,在昏暗光线下呈现出暗红色,正是至阳之物——黑狗血!
与此同时,刘希手腕一抖,数道用朱砂绘制、蕴含着其精纯内力的桃木符箓,如同疾电般射向陈潇周身大穴!
这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!陈潇虽警觉,但完全没料到在宫禁之地会遭遇如此诡异离奇的袭击!他毕竟不谙武功,只来得及下意识地侧身闪避,但仍被大半罐黑狗血泼中了肩头和后背,那腥黏冰凉的触感让他瞬间汗毛倒竖!而那几张桃木符箓,也带着破空声,贴在了他的臂膀和胸口!
“何方妖孽!还不现出原形!”曹焱须发戟张,厉声大喝,如同钟馗降世。
刘希则阴冷地盯着陈潇,准备看他如何在至阳之物下痛苦挣扎,显露“原型”。
然而,他们预想中陈潇浑身冒烟、痛苦哀嚎的景象并未出现。
陈潇只是被这突如其来的袭击弄得狼狈不堪,昂贵的官服被污血浸透,散发着难闻的气味。他先是愕然,随即感受到那桃木符箓上传来的、针对精神层面的、微弱却极其令人不适的干扰力量(或许是他灵魂与这具身体尚未完全契合的某种弱点被触及?),再加上被泼了一身腥臭液体的恶心感,以及这袭击方式带来的巨大惊悚……
“噗——”他脸色瞬间变得惨白,胃里一阵翻江倒海,竟直接弯腰呕吐起来,随即感到一阵天旋地转,眼前发黑,直挺挺地晕厥了过去,倒地不省人事。
刘希和曹焱愣住了。这反应……似乎和他们想象的“邪祟现形”不太一样?但看他昏迷不醒,脸色苍白,又觉得这“驱邪”似乎起了效果?
“快!看看他怎么样了!”刘希低声道。
曹焱上前探查,发现陈潇气息微弱,脉搏紊乱,竟是真的昏死过去,像是受了极大的惊吓与冲击。
就在这时,一队巡逻的禁军被刚才的动静吸引,匆匆赶来,见到此景,大惊失色,立刻将现场包围,并火速禀报了永乐帝。
永乐帝闻讯,又惊又怒。连夜召见刘希、曹焱。二人跪在御前,一口咬定陈潇乃“邪祟夺舍”,他们是为国除害,并信誓旦旦地描述了陈潇被泼中黑狗血后“当场昏厥,气息奄奄”的“证据”。
永乐帝看着跪在地上的两位心腹,又想到昏迷不醒、被御医诊断为“惊悸过度,邪风入体”的陈潇,心中五味杂陈。他虽也对陈潇的来历心存疑虑,但更清楚此人带来的巨大价值。况且,用黑狗血、桃木符在宫禁之地袭击朝廷命官,此风绝不可长!
“胡闹!”永乐帝勃然大怒,“刘希、曹焱,尔等身为朝廷重臣,竟行此巫蛊之事,惊扰宫闱,该当何罪!念在尔等初衷或为社稷,死罪可免,活罪难逃!拖下去,各杖责一百!以儆效尤!”
至于陈潇,永乐帝下令全力救治,并厚加赏赐安抚。
刘希和曹焱被拖出去行刑,心中却并无多少悔意,反而更加认定:陛下定是被那妖孽迷惑了!那妖孽连黑狗血都怕,不是邪祟是什么?这一百杖,打得值!只要铲除妖孽之心不死,他们就不会放弃!
一场源于认知错位、科学与封建思想冲突的“驱邪”闹剧,暂时以陈潇受惊大病、厂督二人受杖责告终。但潜藏在朝堂之下的暗流,因此事而变得更加汹涌。以刘希、曹焱为首,坚信陈潇为邪祟,欲除之而后快的“保守派”,与逐渐看到陈潇价值,或被其拉拢的“革新派”之间的无形界线,开始清晰起来。
而病榻上的陈潇,在昏迷中眉头紧锁,似乎梦呓般喃喃:“愚昧……阻碍……必须清除…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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西域山谷,竹楼之内。
沈青棠正拿着小锄头,在药圃里细心照料着几株新移栽的草药,心情因为之前张无忌的解释而轻松了许多,脸上也恢复了往日的温婉神色。
忽然,谷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,以及寨丁粗犷的通报声。
“赤焰寨秦烈焰,求见张教主、赵夫人,特来为沈青棠姑娘送上药材!”
沈青棠手中的小锄头“哐当”一声掉在地上。
她猛地直起身,望向谷口的方向,心跳,在那一刻漏了一拍。
她来了。
那个在辛诚信中偶尔提及,性情如火,曾与他在西域并肩作战的赤焰寨女首领。
那个……或许对辛诚,抱有不同情感的姑娘。
一股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,悄然涌上沈青棠的心头。她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有些散乱的鬓发,深吸一口气,努力让脸上的笑容显得自然些,朝着谷口迎了上去。
命运的丝线,在此刻骤然收紧。
一场不可避免的“修罗场”,即将在这片世外桃源般的山谷中,悄然拉开序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