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九十章 名动天下
烈焰焚城,血染旌旗。
当秦渊率领着满载粮草、人人带伤的车队,冲破黎明前最深的黑暗,望见济南城轮廓时,映入眼帘的便是这样一幅宛若炼狱的景象。城墙多处坍塌,焦黑的断壁残垣如同巨兽嶙峋的肋骨,裸露在渐亮的天光下。城内数处浓烟滚滚,火光虽已减弱,但那冲天的黑柱与空气中弥漫的焦糊味、血腥气混合在一起,构成了一曲无声的悲歌。
“再快!”秦渊声音嘶哑,左臂的伤口因连日奔波和心急如焚而阵阵抽搐,那玄阴教的奇毒如阴冷的毒蛇,不断试图沿着经脉向上侵蚀,全靠他雄浑的《沧海无量诀》内力死死镇压。他猛夹马腹,不顾一切地冲向那座仿佛随时会彻底死去的孤城。
城头,鏖战一夜、早已精疲力尽的守军,几乎是在用意志支撑着身体。苏墨青衫尽染血污,左肩缠着的布条渗出暗红,那是为救李过而被一名清军骁将长枪所伤。他拄着剑,望着城外再次集结、准备发动最后一击的清军主力,嘴唇干裂,眼神却依旧沉静如深潭,只是那潭底,已是一片决然的死志。
李过、刘体纯如同血人,拄着卷刃的战刀,站在坍塌的缺口处,身后是同样伤痕累累、眼神却凶悍如狼的闯营子弟。冲虚道长道袍破碎,拂尘只剩光秃秃的杆子,喘息粗重。江辰依旧沉默,但持剑的手微微颤抖,虎口早已崩裂,一夜之间,死在他剑下的亡魂不下百数。
简心几乎虚脱,靠在残破的垛口后,医箱早已空空如也,连最后一点金疮药都已用尽。她看着满目疮痍,看着身边一个个倒下的身影,泪水早已流干,只剩下麻木的刺痛。
多铎骑在高头大马上,位于清军阵后,面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。一夜强攻,损失远超预期,尤其是那场突如其来的焚城之火,打乱了他的部署,烧掉了他的先锋精锐,更烧得他心头滴血。他不能再等了,日出之时,必须不惜一切代价,踏平此地!
“全军听令!”多铎拔出佩刀,刀锋直指残破的济南城,“第一个登上城头者,赏千金,官升三级!破城之后,三日不封刀!”
重赏之下,必有勇夫。本就凶悍的清军发出野兽般的嚎叫,最后的进攻浪潮开始涌动,如同海啸前的暗流,压抑着毁灭一切的力量。
就在这千钧一发,济南城最后一丝力量即将被压垮的瞬间——
“呜——呜——呜——”
低沉而苍凉的号角声,自清军侧后方骤然响起!这号角非清军所有,其声雄浑悲壮,带着一种穿越风雪的坚韧与决绝!
所有人为之一怔。
多铎猛地回头。
只见晨曦微露的地平线上,一支队伍如同利剑般撕开雪幕,疾驰而来!人数不过数百,却煞气冲天!为首一人,玄衣劲装,身姿挺拔如松,纵然脸色苍白,左臂包扎处渗着黑血,但那双眼睛,却亮得如同暗夜中最灼人的寒星!他手中长剑斜指,剑身之上,深蓝色的剑罡吞吐不定,仿佛引动着周遭的风雪!
是秦渊!他竟在这个时刻,赶回来了!
不仅他回来了,他身后那长长的、由骡马和人力拖拽的车队上,堆积如山的,正是济南城望眼欲穿的——粮草!
“秦统领!是秦统领回来了!”
“粮草!我们有救了!”
城头上,死寂般的守军如同被注入了滚烫的岩浆,瞬间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!那欢呼声带着哭腔,带着劫后余生的狂喜,带着无法言喻的激动!苏墨紧绷的身躯微微一晃,一直紧握剑柄的手指终于松开了一丝,嘴角难以抑制地勾起一抹如释重负的弧度。李过、刘体纯等人更是狠狠挥拳,怒吼出声,疲惫一扫而空,眼中重新燃起熊熊战火!简心扶着垛口站直,望着那个熟悉的身影,泪水再次涌出,却是喜悦与心疼交织。
“不可能!”多铎又惊又怒,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登州方向明明……玄阴教那群废物!
秦渊根本没有丝毫停顿,他甚至没有先去与城头守军汇合。他的目光如同冷电,瞬间锁定了清军后阵的多铎帅旗所在!
“擒贼先擒王!”他低吼一声,声浪虽因伤势和毒素而略显沙哑,却清晰地传入身后每一个义军精锐耳中,“随我冲阵!”
“杀!!!”
数百名刚刚经历雪夜奔袭、劫粮恶战的沧海义军,此刻却爆发出比巅峰时期更悍勇的气势!他们如同饥饿的狼群,跟随着他们的头狼,化作一柄锋利的尖刀,无视了数万清军构成的庞大军阵,以一种决绝的、一往无前的姿态,直插清军侧翼,目标直指多铎中军!
“拦住他们!”多铎又惊又怒,厉声嘶吼。
清军阵型立刻调动,无数兵马如同潮水般涌向这支胆大包天的突袭队伍。箭矢如雨落下,却被秦渊剑罡搅碎;长枪如林刺来,却被义军将士以命相搏,悍然撞开!
秦渊一马当先,覆云剑法全力施展!此刻的他,不再拘泥于招式的精妙,而是将战场搏杀的惨烈、亡命天涯的愤懑、对袍泽的愧疚、对家国的责任,尽数融入了剑意之中!剑光过处,不再是缥缈云霞,而是血与火的咆哮,是沧海横流的怒涛!深蓝色的剑罡如同死神的请柬,所过之处,人仰马翻,残肢断臂四处飞溅!他左臂的伤势与毒素,仿佛成了催化他潜能的燃料,让他的剑更狠,更绝,更带着一股与敌偕亡的惨烈!
“覆云——裂穹!”
一声长啸,声震四野!秦渊人与剑合,化作一道撕裂天幕的深蓝惊虹,硬生生在密密麻麻的清军阵中,犁开了一条血肉通道!目标,直指那杆猎猎作响的“豫亲王”大纛!
多铎看着那道势不可挡的剑光迅速逼近,感受着那股惨烈决绝的杀意,他身边护卫的巴牙喇精锐竟也心生寒意!这位年轻的亲王,第一次在战场上,感受到了死亡的威胁如此真切!
“保护王爷!”
亲卫们疯狂涌上,试图用血肉之躯阻挡。
但秦渊的剑,太快!太利!太狠!
“噗噗噗!”
剑罡掠过,护体真气如同纸糊,精铁甲胄如同朽木!数名悍勇的巴牙喇武士瞬间被斩为两段!
秦渊的身影,如同从血海中踏出的修罗,已然冲破最后一道屏障,出现在了多铎马前不足十丈之处!那双燃烧着复仇与信念火焰的眼睛,死死锁定了马背上那张惊骇欲绝的脸!
“保护王爷!快撤!”孙龙吓得魂飞魄散,一把拉住多铎的马缰,就要向后撤退。
额尔德木图尖叫着,挥舞骨杖,试图施展邪术干扰,但秦渊的剑意如同实质,将那无形的阴邪之力瞬间冲散!
就在秦渊剑尖即将触及多铎胸前护心镜的刹那——
“嗡!”
一道乌光如同毒蛇般自斜刺里射来,并非射向秦渊,而是射向他的坐骑!是玉罗刹!她不知何时出现在附近,这一击时机刁钻,意在阻挠,而非击杀。
秦渊坐骑悲鸣一声,人立而起。这电光火石间的耽搁,多铎已被亲兵拼死护着向后疾退。
一击不中,秦渊毫不犹豫,剑势一转,狠狠斩向那杆代表着清军统帅尊严的“豫亲王”大纛!
“咔嚓!”
碗口粗的旗杆应声而断!绣着金线的王旗颓然坠落,被混乱的马蹄践踏入泥泞之中!
帅旗一倒,清军整个阵势为之一滞!主帅遇袭,帅旗被斩,这在冷兵器时代,对士气的打击是毁灭性的!再加上城内守军见秦渊归来、粮草已至,爆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与反击,一时间,清军军心大乱,攻势顿挫。
“撤!鸣金收兵!”多铎脸色惨白,惊魂未定,看着那杆倒下的帅旗,如同看着自己破碎的威严与野心,再也顾不得许多,嘶声下令。
清脆的鸣金声响起,原本气势汹汹的清军,如同潮水般退去,丢下了满地的尸体和攻城器械,狼狈不堪地撤回大营。
济南城,守住了!
当最后一名清军消失在视野中,城头上,劫后余生的守军发出了震天的欢呼,许多人脱力地瘫倒在地,又哭又笑。阳光刺破云层,洒在这片饱经蹂躏的土地上,映照着无数张疲惫却洋溢着激动与喜悦的脸庞。
秦渊勒住战马,望着退去的清军,强提的一口气骤然松懈,眼前一黑,险些栽落马下。左臂的伤口剧痛袭来,毒素因他方才全力运功而加速蔓延,半边身子都已麻木。他强撑着,回头望向城头,看到了苏墨欣慰的眼神,看到了李过、刘体纯等人挥舞的手臂,也看到了简心那含泪带笑、充满担忧的凝望。
他扯动嘴角,想给她一个安心的笑容,却牵动了内腑的伤势,猛地咳嗽起来,咳出的竟带着一丝黑血。
“统领!”手下亲兵惊呼。
“无妨……进城。”秦渊摆了摆手,声音虚弱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。
车队缓缓驶向洞开的、残破的城门。当秦渊踏入济南城的那一刻,幸存的军民自发地聚集在道路两旁,没有人说话,只有无数道目光,饱含着感激、崇敬、劫后余生的复杂情绪,默默地注视着他,注视着这支带来生机的队伍。
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声:“秦将军!”
随即,山呼海啸般的声音响彻全城:
“秦统领!”
“秦统领!”
声音由自发到整齐,由城内传到城外,汇聚成一股无形的洪流,震撼着这片刚刚经历血火洗礼的土地。
这一刻,秦渊之名,伴随着济南保卫战的惨烈与最终奇迹般的坚守,如同插上了翅膀,迅速传遍大江南北。不再是那个背负污名的逃兵哨长,而是力挽狂澜、名动天下的抗清英雄!
苏墨走到他身边,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躯,低声道:“辛苦了,回来就好。”
秦渊看着他,看着周围一张张激动的面孔,看着这座伤痕累累却屹立不倒的城池,心中百感交集。他抬头,望向湛蓝的天空,仿佛看到了那些在“铁山血夜”中倒下的袍泽。
兄弟们,你们看到了吗?我秦渊,没有辜负铁山营的魂!这条路,我会继续走下去!
然而,荣耀与欢呼的背后,左臂的剧毒、清军未远的威胁、朝堂可能的态度、江湖未知的风波,以及玄阴教再现的阴影,都预示着,更大的风暴,还在远方酝酿。
【下章预告】
秦渊携粮归来,阵前斩旗,逼退多铎,济南危局得解,其名震动天下。然玄阴奇毒深入经脉,简心倾力救治却收效甚微,药王谷传承面临严峻考验。清军虽暂退,然多铎羞愤交加,必不甘心,更严厉的报复已在酝酿。与此同时,来自金陵的朝廷特使携圣旨悄然抵达济南,是褒奖?是诏安?还是新的阴谋?苏墨敏锐察觉朝堂风向有变,朝中主和派势力抬头,意图以“抚”代“剿”,而这“抚”策之下,秦渊与这支刚刚获得赫赫声威的义军,将置身何地?第一百九十一章 《朝廷诏安》,看皇权如何伸手江湖,忠义侠士面临命运抉择,是接受招安换取正统名分,还是坚持侠道不受羁縻?暗流汹涌的朝堂博弈,将如何影响天下的格局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