沙漠的夜晚，寂静而寒冷，银河横亘天际，璀璨得近乎虚假。
篝火噼啪作响，成为这片亘古荒凉中唯一温暖的光源和声源。王柠桉裹着毯子，依旧觉得寒气往骨头缝里钻。她看着对面——解雨臣和张起灵靠坐在一起，一个闭目养神，一个安静地擦拭着他的黑金古刀，画面和谐得像一幅油画。而黑瞎子……他正就着火光，认真地、一遍遍地数着他那个皱巴巴的小本本上的数字，嘴里还念念有词，仿佛在举行什么神圣的仪式。
王柠桉翻了个白眼，刚想讽刺两句，却见黑瞎子数钱的动作突然一顿，耳朵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。几乎同时，一直沉默的张起灵也倏然抬眼，目光如电般射向侧前方的黑暗。
“有东西。”张起灵的声音低沉而肯定。
解雨臣立刻睁开了眼睛，手无声地按在了腰间的武器上。
王柠桉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，下意识地往篝火边缩了缩。“什么东西？狼？还是……人？”
黑瞎子慢条斯理地把小本本塞回怀里，重新戴上墨镜，嘴角却勾起一丝兴奋的弧度：“不管是啥，扰人清梦，耽误行程，这‘精神损失费’和‘误工费’得算它头上。”
都这时候了还想着钱！王柠桉简直无力吐槽。
黑暗中，传来细微的沙沙声，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沙地上快速爬行，而且不止一个。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，渐渐形成了包围之势。
“是沙漠蜃蝎，小心尾巴有毒。”解雨臣冷静地判断，手中已经多了一把寒光闪闪的蝴蝶刀。
王柠桉头皮一阵发麻。蜃蝎！她听说过这东西，毒性猛烈，习性凶残，常在夜间成群出没。
突然，一道黑影猛地从王柠桉侧后方的沙地里暴起，带着一股腥风，尾钩闪烁着幽蓝的光，直刺她的后颈！
王柠桉甚至来不及反应，只觉眼前一花，一道更快的身影已经挡在她面前。
是黑瞎子！
他不知何时已经掏出了枪，但没有开枪，而是用枪柄精准狠辣地砸在那蜃蝎的头部，“咔嚓”一声脆响，那东西抽搐着掉了下去。同时，他另一只手反手一捞，将王柠桉往自己身后一带，动作流畅得如同演练过千百遍。
“躲好！你这细皮嫩肉的，被蜇一下可不止是疼，治疗费够你倾家荡产！”他头也不回地吼道，语气依旧带着他特有的调侃，但紧绷的脊背却透露出十足的警惕。
与此同时，解雨臣和张起灵也动了。
解雨臣身形灵动，蝴蝶刀在他手中舞出一片银光，所过之处，试图靠近的蜃蝎纷纷被切断要害。张起灵更是直接，黑金古刀甚至没有完全出鞘，只是用刀鞘迅如闪电地点、戳、扫，那些悍不畏死的蜃蝎便如同撞上铁板般瘫软下去，无声无息。
战斗几乎在瞬间爆发，又在几分钟内结束。
地上留下了十几只蜃蝎的尸体，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腥气。
王柠桉惊魂未定，抓着黑瞎子皮衣后摆的手还在微微发抖。刚才那一刻，死亡离她如此之近。
黑瞎子转过身，低头看着脸色发白的她，墨镜遮住了眼神，但语气缓和了些：“吓傻了？没事，哥在呢，加钱就行。”
王柠桉这次没反驳，只是松开了抓着他衣服的手，低声说了句：“……谢谢。”
黑瞎子似乎愣了一下，随即像是发现了新大陆，凑近她，语气夸张：“哟呵？铁公鸡也会道谢了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？这句‘谢谢’折算成现金怎么样？给你打个九九折！”
王柠桉刚升起的那点感激瞬间蒸发，没好气地推开他凑过来的脸：“滚！”
她走到一只死去的蜃蝎旁边，心有余悸地看着那狰狞的尾钩。这时，她注意到黑瞎子活动了一下右臂，动作似乎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凝滞。借着篝火的光，她瞥见他皮衣的右臂外侧，有一道不太明显的划痕，边缘似乎……沾了点深色的痕迹？
是刚才为了救她，被蜃蝎的附肢划到了？还是之前就有的旧伤？
王柠桉张了张嘴，想问问，但看到黑瞎子已经又掏出了那个该死的计算器，开始噼里啪啦地按，一边按一边念叨：“危机预警费，快速反应费，人身安全保护费，击杀威胁目标劳务费……啧，这得算多少合适呢？”
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。王柠桉默默走开，帮着一言不发的张起灵清理周围的蝎子尸体。解雨臣则拿出药粉，在营地周围撒了一圈，驱散血腥味，也防止再有东西靠近。
后半夜，王柠桉几乎没怎么合眼。一方面是后怕，另一方面……她忍不住偷偷看向靠坐在岩石旁，似乎已经睡着的黑瞎子。
他救了她。毫不犹豫，甚至可能因此受了伤。可他表现出来的，却只有对“费用”的斤斤计较。这个男人，到底哪一面才是真实的？他的抠门和贪财，是一种伪装，还是深入骨髓的本性？
篝火跳跃着，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。摘下了时刻计算得失的面具，睡着的他看起来竟然有几分……安静，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。
王柠桉心里有点乱。她发现，自己好像有点看不懂这个“死要钱的”了。
天快亮时，黑瞎子醒了过来，第一件事就是伸了个懒腰，然后精准地找到正在啃干粮的王柠桉，把计算器屏幕怼到她眼前。
“喏，昨儿的账，看在咱们共患难的份上，零头给你抹了。”
屏幕上是一串依旧令人心惊肉跳的数字。
王柠桉看着他那副“亲兄弟明算账”的理所当然的样子，昨晚那点复杂的情绪瞬间荡然无存。
她咬牙切齿地接过计算器，恶狠狠地按了归零：“记账上！找到我哥一起算！要是找不到……”她抬起头，露出一个堪比沙漠狐狸的笑容，“我就赖账，你能把我怎么样？”
黑瞎子墨镜后的眼睛似乎瞪大了，他指着王柠桉，手指抖啊抖，像是看到了什么绝世老赖：“你……你你你！学坏了啊丫头！”
王柠桉哼了一声，扭过头，嘴角却忍不住微微上扬。
沙漠的朝阳再次升起，将两人的影子拉长，投射在无垠的黄沙上。一个气急败坏地捂着心口大概是心疼被抹掉的零头，一个带着点小得意昂首前行。
解雨臣看着这一幕，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。张起灵的目光扫过黑瞎子右臂的皮衣划痕，又淡淡移开。
前路未知，危机四伏，但这个临时组成的队伍里，似乎有什么东西，在悄然发生着变化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