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多时,两个黑衣汉子从里屋揪出个瘦骨嶙峋的年轻男子,像扔麻袋般掼在谭七脚边。
老大,这册老还在榻上抽大烟呢!
姚胖子瞪着地上瑟瑟发抖的男子,圆眼里寒光乍现:朋友,你就是这家的儿子?
那男子见个泥人似的胖子凶神恶煞地盯着自己,吓得魂飞魄散,求助地望向门口的老父亲。老头见儿子被人当鸡崽般拎来甩去,顿时目眦欲裂:
你们这群强盗!我要去乡公所告状!青帮了不起啊?我侄儿可是保安队的!他嘶声怒吼,有事冲我来,别为难我儿子!
姚胖子扭头冷笑,老先生把我们当日本鬼子了?说话倒挺硬气!
他揪住男子衣领将人提起来:说!那个姑娘在哪儿?
男子仍可怜巴巴地望着老头:阿爸,这可咋办啊?
什么咋办!不许说!
谭七闻言勃然大怒,老东西!敬酒不吃吃罚酒!他厉声喝道,从手下腰间抽出斧头,冰凉的斧刃贴上男子耳廓,再不说实话,这只耳朵今晚就当下酒菜!
斧刃在月光下划出寒芒,作势就要剁下。
男子浑身剧颤,裤裆霎时洇开腥臊的黄水。
别!我说!我这就带你们去!老头捶胸顿足,作孽啊!早跟你说这种来历不明的女人碰不得,偏不听劝!现在倒好,老婆没讨着,要把命搭进去了!
后院那口半人高的大水缸被挪开后,露出了底下厚重的木板。两个黑衣汉子费力地掀开板子,一股混杂着霉味和血腥气的阴风扑面而来。
我下去!谭七话音未落便纵身跃入黑暗。
姚胖子二话不说,圆滚滚的身子竟也灵巧地跟着跳下。地窖里漆黑如墨,他朝上头嘶喊:手电!快!
一束昏黄的光柱刺破黑暗。姚胖子颤抖着举起手电,光斑在土墙上游移,最终定格在角落那张铺着草席的门板上。
啊呀!姚胖子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,我的乖乖!你这是死是活啊!
泥泞的人形轮廓僵卧在草席上,仿佛与黑暗融为一体。
姚胖子猛地攥住谭七的胳膊,指甲几乎掐进对方皮肉里,尖利的嗓音在地窖里回荡:你去...你去看看!看看还喘不喘气!快去啊!
谭七咽了口唾沫,小心翼翼上前,伸手探向那具泥人的鼻息。
姚胖子屏住呼吸,一双小圆眼死死盯住谭七探向孙卿鼻尖的手指。
手电的光柱在黑暗中微微颤动。
突然,谭七猛地抬起头,声音因激动而变调:还有气!姚胖子!她还有气啊!
他情急之下竟直呼其名,但姚胖子此刻哪还顾得上这些。
这个圆滚滚的汉子像是被抽空了力气,双腿一软险些跪倒,随即扯着嗓子朝地窖口嘶吼:来人!快下来救命!都他妈给我下来!
上面传来杂乱的脚步声,几道手电光柱接连射入地窖。
姚胖子胡乱抹了把脸,才发现自己早已泪流满面。
他跌跌撞撞扑到门板前,颤抖着手想去触碰孙卿,却又怕加重她的伤势。
手电光下,孙卿苍白的脸上沾满泥污,左颊的伤口已经凝固发黑,一小块手榴弹的破片还插在上面,但微弱的呼吸确实还在继续。
“别动她!”谭七深吸一口气:“她背上还有伤口,最好侧着身子”
这时,从上面跳下两个黑衣大汉,一把竹梯也放下来
轻点!都轻点!姚胖子朝着谭七的手下吼道,让她侧着身子。
几人七手八脚家孙卿抬了出来
姚胖子脱下自己的外套,小心翼翼盖在她身上,声音突然哽咽:一定要撑住...丫头...咱们现在就回家...
原本候在院外的行动队员们此时都已涌入院中,他们平素与孙卿相熟,眼见门板上那个泥泞不堪、奄奄一息的身影,个个眼中迸出骇人的凶光。一个资历最老的行动队员猛地揪住村长的衣领,拳头已高高扬起——
住手!姚胖子厉声喝止,你昏头了?这事怪不得他们!他喘着粗气,抹了把脸上的泥水,好歹是这家人把孙卿从野地里抬回来的。
说着他习惯性地摸向口袋,
谭七会意,立即掏出五块银元塞进老头颤抖的手里。
这些权当是补偿。谭七按住老头想要推拒的手,俯身在他耳边低语,脸上还挂着和煦的笑意,收好。方才的事就当没发生过,否则......
他意味深长地瞥了眼躲在墙角哆嗦的年轻人,你儿子的耳朵可就不一定保得住了。
.............黑色的箱式警车在夜色中呼啸疾驰,轮胎摩擦路面发出刺耳的声响,后方紧跟着一辆满载人手的墨绿色卡车。
两辆车如同划破夜幕的利箭,朝着市区方向狂奔。
几乎在同一时刻,接完电话的陆国忠从办公室夺门而出,三步并作两步冲下楼梯。
司机小李早已发动引擎等在院中,陆国忠刚钻进车厢,轿车便如离弦之箭般冲出警局大门,直奔愚园路方向。
......
砰砰砰!
陆国忠用力捶打着一栋小洋房的房门,指节叩在门板上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惊醒。
陆长官?这么晚是有什么急事?大岛雄一穿着睡袍打开门,脸上写满了诧异。
十万火急,车上说!陆国忠抓住医生的胳膊就往外拽。
我还穿着睡衣,这样太失礼了。大岛医生为难地低头看了看,让我换身衣服。
没时间了!陆国忠不由分说地架着他就往车边走。
身后,大岛太太担忧地探出身来:雄一,没事吧?
放心,有急诊。大岛医生回头对妻子挥挥手,你先陪孩子休息。
轿车在夜色中飞驰,陆国忠快速说明情况。
“什么?”大岛医生震惊地看向他,“战伤?炸弹破片伤?不不不...抱歉,这个我处理不了。”
“为什么?你可是上海滩有名的外科一把刀!”
“这种战伤需要专业的军医处理,我没有任何战场急救的经验。”
“现在我只能找到你,具体原因我无法解释。”陆国忠紧紧握住医生的手,声音低沉而恳切,“你是我最信任的医生,也是我唯一的日本朋友。请务必救孙姑娘一命。”
“唉......”大岛长叹一声,“那我就勉为其难试试。请问伤员已经送到大德医院了吗?”
“伤员正在前往教会学校的路上,她不能去医院。”
“纳尼?”大岛再次惊呼,“我的天!没有手术室,没有无菌环境,什么都没有!陆桑,我不是你们中国人的神仙,这种条件做不了清创手术!”
“我已经联系你们医院的江玥玥 ,她会准备好一切必须的器械”
“这简直是拿伤员的生命开玩笑”大岛不停的摇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