凌风并未选择进入云城,去暗中观察或干涉石老、连寻等人的行动。
既然定下了蛰伏渗透的策略,给予了他们明确的目标和资源,他便选择了完全的信任。
“疑人不用,用人不疑。”凌风深知此理。
作为上位者,或者说,作为这支希望火种的引领者,他需要懂得放权,懂得激发下属的主观能动性。
事无巨细、处处掣肘,反而会限制他们的发展,难以真正成为独当一面的人。
他要做的,统筹全局,并在关键时刻提供支撑。
他将目光投向了云庐山深处。
当初为了伏击影杀卫而设立的临时据点,在天涯旧部后续的经营下,已然模样大变。
原本简陋的山洞被拓宽、加固,内部开辟出数个功能不同的石室,通风和隐蔽性都得到了极大改善,外围更是依托山势布下了几重简易的预警和迷幻阵法。
虽谈不上固若金汤,但作为一处隐藏在深山老林中的长期驻地,已是绰绰有余。
狡兔三窟,在翰裕王朝强大的统治力下到处危险重重,多设立几处这样的秘密避难所,无疑是给未来多留几条退路。
而被凌风从影杀卫魔爪下救出的方副将,便一直安置在此处静养。
凌风身形如风,悄无声息地穿过外围阵法,进入据点内部。
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草药味和泥土气息,据点内留守的人员不多,见到凌风,都恭敬地行礼,眼神中带着发自内心的敬重。
他径直走向最里间,那里是方叔静养的石室。
刚到门口,一名负责照料方叔的天涯旧部成员便惊喜地迎了上来,压低声音,难掩激动:“公子!您来了!方副将他……他醒了!刚才还问起您呢!”
凌风闻言,心中一直悬着的石头终于落地,一股由衷的喜悦涌上心头。
他点了点头,示意自己知道了,随即轻轻推开石门,走了进去。
石室内光线柔和,方叔半靠在铺着兽皮的床榻上,脸色依旧有些苍白,气息也略显虚弱,但那双曾经锐利的眼睛,已然重新焕发了神采。
看到凌风进来,他情绪明显激动起来,挣扎着想要起身行礼,口中艰难道:“少……少主……”
凌风一个箭步上前,稳稳扶住他的肩膀,将他轻轻按回榻上:“方叔,您重伤初愈,万万不可多礼!你我之间,何须如此客套。”
他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关切。
感受到凌风手上传来的力量和话语中的真诚,方叔眼眶微红,不再坚持,依言靠好。
他看着眼前气质愈发沉稳、眉宇间隐现锋芒的凌风,仿佛看到了当年那位惊才绝艳的殿下的影子,心中又是欣慰,又是酸楚。
“醒来就好。”凌风在榻边坐下,仔细端详着方叔的气色,“感觉如何?可还有哪里不适?”
“劳少主挂心,这条老命,算是捡回来了。”方叔摆了摆手,声音虽然沙哑,但中气正在慢慢恢复,“多亏了少主舍命相救,否则……”
“方叔言重了,我们是一家人,以后还是叫公子吧。”凌风打断了他,随即话锋一转,“您昏迷的这些时日,发生了不少事。”
接下来,叔侄二人开始讲述各自分别后的经历。
凌风将自己在青莲山脉与方叔分别后。
如何遭遇追杀,如何险死还生渡过鬼哭涧,如何在落鹰峡下的寒潭中习得炼体功法。
如何偶遇信守村民被欺辱,灭掉青木宗。
又如何辗转至无双城,结识白小白,救下苏沐雪,将林家推上无双城主位。
至于云城,设计歼灭影杀卫,并安排旧部蛰伏渗透等事,择要娓娓道来。
其中艰险曲折,听得方叔时而紧张握拳,时而扼腕叹息,时而又为凌风的机智果敢和成长速度感到惊叹。
“少……公子……您受苦了。”方叔长叹一声,眼中满是心疼与敬佩。
他深知,凌风能走到今天,绝非侥幸,其中心酸与磨难,不足为外人道。
随后,方叔也讲述了自己的经历。
原来,当年在青莲山脉与凌风分开引开追兵后,他便一直处于被追杀的状态,辗转多地,伤痕累累。
最终在落鹰峡被龙骧卫高手追上,力战不敌,被迫跳下悬崖。
所幸落入下方端急河流,侥幸未死,顺流而下漂入楚国境内,被一好心村民所救。
“那村长见我浑身是伤,服饰又与寻常凡俗武者不同,猜到我是‘入世修者’。”方叔苦笑道。
玄凌大陆一直是仙凡混居,凡人将修仙者大致分为两类:隐居深山、不理俗世的称为“山上仙人”,如:苏沐雪、白小白等人;
而在凡俗王朝、江湖门派、世家门阀中修炼、活动的,则统称为“入世修者”,如:闫立、墨影、影七等人。
那村长怕惹上麻烦,便将此事上报了县尊。
岂料县尊一看方叔容貌,立刻认出他是翰裕王朝通缉的要犯。
于是乎,刚刚脱离虎口的方叔,转眼又落入了影杀卫的魔爪,被秘密押送至云城分部囚禁,受尽折磨,直到凌风等人将他救出。
“后面的事,公子您都知道了。”方叔说完,与凌风对视一眼,两人眼中都流露出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与苦涩。
能在这重重杀机中存活下来,重逢于此,已是天道莫大的恩赐。
然而,方叔脸上的欣慰之色很快褪去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郑重的神情。他挣扎着坐直了些,压低声音,语气急促而严肃:
“公子,有件紧要之事,我必须立刻告知您!”
凌风神色一凛:“方叔请讲。”
“裕都……我们还有人!”方叔目光灼灼,“而且是我们的顶头上司,殿下当年的护卫首领——晏隐!”
他继续道:“晏首领是殿下的铁杆追随者,对殿下忠心耿耿。当年殿下夺嫡失败,心灰意冷之下,将我们这些部下尽数解散,让大家回归散修生活,各自保全。但晏首领……他不甘心!”
“他一直没有离开裕都,反而利用其对皇都的熟悉和对旧部的影响力,暗中潜伏下来,秘密谋事,包括这云城的天涯旧部都是他的部曲。”
“得知殿下在青莲山脉……身死的消息后,他悲痛万分,但也更加坚定了复仇之念。他设法联络上了我,并且暗中集结了一批当年殿下护卫队的老人马。他在暗中的代号,叫做——‘隐先生’!”
“他已经知道了公子您的名号,以及您在云城所做的一切。”方叔的声音带着一丝激动。
“他让我转告公子,他会在裕都等待时机,与我们里应外合!但他也严令,叫我们暂时千万不要前往裕都!那里是龙潭虎穴,翰云霆的眼线遍布,没有积蓄足够的力量前,绝不可轻易涉足!”
这个消息,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巨石!
凌风万万没想到,在瀚裕王朝的心脏地带,竟然还潜伏着这样一股忠于师父的力量,而且是由当年护卫首领亲自领导!
这无疑是一支潜在的奇兵,一个未来可能扭转战局的关键棋子!
“晏隐……隐先生……”凌风默默记下了这个名字。
师父天涯子,果然并非孤家寡人,即便身死,其人格魅力与旧部忠诚,依旧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光。
说完裕都之事,方叔仿佛了却了一桩极大的心事,气息又虚弱了几分。
“还有一事,公子。”他颤巍巍地将一指点在凌风的眉心,一串信息传入凌风的识海。
“少主,要彻底对抗翰云霆,对抗整个瀚裕王朝,您需要力量,也需要……真相。”
方叔的目光深邃,仿佛穿透了石壁,望向了某个遥远而禁忌的地方,“这是当初殿下预感不妙,提前交于我,要我亲手转交给您,这是关于翰裕王朝皇室核心秘辛的一处关键地点地图。”
凌风用神识探过意识地图,这段意识却是像尘封许久的记忆,能感受到其上蕴含的微弱灵力波动和岁月沉淀的气息。
方叔一字一句,清晰地说道:“去‘龙渊禁地’吧!那里,或许有您想要的答案!”
龙渊禁地!
凌风心中一震。
他曾在师父书柜那些零散的典籍和传闻中听说过这个名字,那是瀚裕王朝境内一处极其凶险的绝地,据说与皇室起源有着莫大关联,历来被列为禁区,擅入者九死一生。
师父天涯子留下的线索,隐先生的存在,如今又加上这份指向龙渊禁地的秘图……凌风感觉,一条隐藏在历史迷雾与王朝阴影下的道路,正逐渐在他面前清晰起来。
他紧紧握住手中的皮质卷轴,目光坚定地看向方叔:“我明白了,方叔。您好好休养,龙渊禁地……我会去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