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苏奶奶,我知道阮思玲前辈,完全是个偶然。”她缓缓抬眸,望向苏奶奶,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点颤意,不仔细听不出来。
“阮思玲前辈在德国留学期间,表现非常出色。她的名字,至今还能在一些专业期刊和老论文里查到。当年,她所在的那所高校也是欧洲赫赫有名的理工类学府,至今的校友数据库和学术档案里,还能查到她的相关资料和研究成果。”
她顿了顿,补充道:“要不是后来突然回国,或许现在,她已经是某个领域的权威人物了。”
苏奶奶怔住了,眼神里浮出难以置信的波澜。
“德国方面曾经开出非常优厚的条件,希望她留下——提供研究经费、独立实验室、甚至还给她申请了荣誉身份。”姜蕴宁顿了顿,轻轻摇头,“但她拒绝了。她说她学成后要回国。作为是那个年代极为罕见的女性工科领军人物,她说,她首先是个华国人。”
苏奶奶怔住了,眼中泛起微光,“姐姐她……她真的是那么厉害啊……”
姜蕴宁望着她,忽而问道:“苏奶奶,如果您大姐还在,您会……原谅她吗?”
苏奶奶怔住了,许久才一字一句地说:“我从没怪过她。我们都知道,她在做更重要的事情。她不是不回来,是不能回来。”
她笑了笑,眼神却湿润了,“只可惜,我们一家到最后都没能团聚。”
姜蕴宁轻轻攥紧了手,指节微微发白。她低着头控制情绪,喉咙像哽着一团棉絮,酸涩得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那一刻,她终于明白,有些人的归途,一生都走不到了。
姜蕴宁没有和阮思玉相认。
让已经停留在过去的人永远翻篇,比重新相遇了却物是人非,更好。
姜蕴宁离开之前,又里里外外给检查一遍。她把那些卡涩的部位仔细上了润滑油,确定没问题后,才收拾好工具,起身向苏奶奶告别。
离开的时候,苏奶奶站在院门口挥手。
这一刻,她脑海里猛然闪过前世的片段——那时,母亲也是这样,站在阮家宅邸门口,目送她远去。
时光仿佛重叠,旧梦重现,一股说不清的情绪悄然涌上心头。
***
走在石板路上的姜蕴宁,脚步轻缓。
突然,一只手轻轻拍上她的肩膀。
她回头一看,是于晴。
“怎么啦你?刚刚叫了你两声都没反应,魂都飞了似的。”小姑娘换上了一身粉色旗袍,眼神打量着她。
“没事。”姜蕴宁回过神,勉强打起精神,“你怎么也在这儿?”
“今天准备走了,出来买点东西,正好看见你,就过来打个招呼。”
“挺早的。洛汀镇这地方离苏市不远,晚一点回去也完全来得及。”
“谁说不呢。”于晴撇撇嘴,“我爸他们部门临时通知,所有人都得提前返程。说是之前上报的一个项目引用的论文出了点问题,整套资料要重新整理、核查一遍。”
姜蕴宁轻轻“哦”了一声。
不对,姜蕴宁低声细问:“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?”
她顿了顿,又补了一句:“像这种研究类的项目,不都是比较保密的吗?”
于晴微微一愣,随即轻轻撇了撇嘴:“我也不太清楚,都是大人的事。”
她像是犹豫了一下,才低声说:“今天早上,我爸在厕所里打电话,语气挺严肃的。好像是他们单位一个项目突然被点名了,说是上面要重新核查。后来他脸色一直不太好看。”
她压低声音,悄悄凑近,“我也没听太明白,好像是那个项目里引用的资料……出了点问题。只听我爸说,上头挺重视的,好几个项目被要求重新提交。我爸也没多讲,我问了几句,他直接让我别瞎打听。”
姜蕴宁神色不动,只轻轻点头,像是随口问道:“你们现在马上要回苏市吗?”
“嗯,他刚刚就让我们快点收拾,说得挺急的。”于晴拎着水杯,抱怨着,“我都还没玩够呢。”
姜蕴宁轻笑一声,“那你快点去买吧,别耽误了时间,回头得挨骂,反正以后还有的是机会来玩。”
于晴“嗯嗯”两声快步走远。
回到林宅时,离中午还有一阵子。
院子里已经热闹起来,几位老人围坐在凉棚下,一边喝茶一边唠家常,声音时高时低。
其中几位姜蕴宁并不认识,她猜测应该是来林家串门的邻居。
她一进门,就有位戴着老花镜的老太太偏过头打量她,“这姑娘……就是你刚找回来的女儿?”
姜家没有藏着掖着,而是大大方方的。
姜妈妈听见,笑着应了一声,“对,宁宁,快来打个招呼。这是你姨婆。”
姜蕴宁应声走过去,乖乖地唤了声,“姨婆好。”
老太太眼睛一亮,脸上的笑纹都堆了起来,拉着她的手连连称赞,“哎哟,好孩子,懂礼数,长得又标致,跟你妈小时候一个模样,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。”
接着,姜妈妈一一介绍,姜蕴宁便乖乖地向每位长辈问好,声音不大,却礼貌周全,惹得几个老太太争相夸她懂事。
姜妈妈拉她坐下,递过一杯温水,“出门一趟,累不累?快歇一歇,等会儿中午吃饭了。”
今天下午就要启程返程,外公外婆说什么都要亲自下厨做几样拿手菜,好好送一送他们。
姜妈妈原本想搭把手,却被坚决拦下,“难得回来一趟,让我们老两口露一手,不许你插手。”
正巧这时候家里又来了客人,姜妈妈便只好笑着应下,转身出来接待亲戚邻居。
姜蕴宁稍坐一下就回到楼上。刚踏进二楼客厅,就听见阳台那边传来棋子的碰撞声,清脆又密集,以及姜爸爸夸张的叫唤——
“不对不对,我本来不是要走那一步的!”
“等等!刚才那一步走错了。”
“我的炮你不能吃,我没注意到你的‘车’在那里,这一步不算。”
“啊啊啊,那一步也不算。”
“再来一局……”
……
姜煜关着门,在房间里埋头创作——听得见他时不时低声哼唱旋律,像是在琢磨歌词。
姜可心则待在另一间卧室,背诵稿子,窗边阳光洒落下来,她背得断断续续,偶尔还在原地踱两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