雨势渐歇时，陈护士的电话打进苏晚星手机。
她正盯着电脑屏幕上滚动的监控画面，指节抵着太阳穴，指腹还留着方才捏咖啡杯的温度。
“苏小姐，307的情况不太好。”陈护士的声音裹着消毒水的冷意，“她从昨天到现在只喝了半口水，反复说‘我不像她了，陆野不会闻我’。护工刚收拾房间，发现墙角墙皮脱落，底下全是指甲划的‘三片半’——划错了就拼命刮，指尖都渗血了。”
苏晚星的鼠标在监控截图上顿住。
画面里，穿病号服的姑娘背对着镜头，蜷缩在墙角，右手小指的指尖泛着不自然的红，墙面斑驳的白灰间，“三片半”三个字歪歪扭扭，像被钝器反复刻进去的。
她喉结动了动，系统提示音适时响起：【检测到“镜像体”异常行为模式，母本数据流喂养痕迹显着——非自主进化，系外部数据投喂导致认知偏差】。
“老K。”她按下内线，“查周曼名下公司近三年的采购记录，重点是影像资料。”
十分钟后，老K的消息弹出来：“周曼娱乐三年前注册了家叫‘星轨数据’的科技公司，采购清单里有你所有公开影像，包括未播出的综艺花絮、广告NG片段。最离谱的是去年《蚀骨》剧组的场记本扫描件，连你NG时说‘导演我再笑场就请全组喝奶茶’都录进去了。”
苏晚星盯着屏幕上密密麻麻的文件名，指甲掐进掌心。
她想起昨夜那面贴满自己资料的墙，想起白露碗底压着的“如果我把一切都变成她”——原来不是模仿，是数据投喂下的精准复刻。
“备车。”她扯下耳机，“去疗养中心。”
陆野的电话在电梯里打进来：“我在楼下，给你做了姜汤。”
苏晚星握着手机，忽然笑了。
她记得前世重伤住院时，陆野每天清晨五点起来熬姜汤，说姜性温，能驱走医院里的阴寒。
此刻保温桶的温度透过纸袋渗进掌心，她望着电梯镜面里自己的影子，忽然明白系统说的“身份锚定”——不是完美无缺的复刻，是那些连自己都不在意的、带着温度的破绽。
307病房的门虚掩着。
苏晚星推门时，白露正用指甲抠墙面，听见动静猛地抬头，眼底红得像浸了血。
她怀里抱着个布娃娃，是苏晚星去年生日直播时亲手缝的，填充物漏了一半，露出棉絮。
“我带了姜汤。”苏晚星把保温桶放在床头柜上，蒸汽腾起来，模糊了两人的视线，“你总放四片姜，对吧？”
白露的手指僵在半空。
“因为你觉得‘完美’才像我。”苏晚星拉过椅子坐下，膝盖几乎要碰到白露蜷缩的脚，“可我从来就不完美。三年前被全网黑那天，我在酒店厕所摔碎了药瓶，哭到吐在马桶里，连水都冲不干净。你模仿的‘坚强’，是我最想藏起来的部分。”
白露怀里的布娃娃“啪嗒”掉在地上。
她盯着苏晚星的眼睛，那里没有居高临下的同情，只有真实的、带着裂痕的光：“可你有陆野……他会为你炖汤，会记住你怕烫。”
“他记得的不是‘怕烫’。”
熟悉的低哑嗓音从门口传来。
陆野穿着深灰风衣，手里提着个青瓷小碟，碟里是切得薄如蝉翼的腌姜，“是她总说我做的太辣，其实是我怕她胃寒。”他走到床边，把小碟推到白露面前，“你模仿我，但你没尝过她吐掉的那口汤。那天她发烧，硬喝下去，半夜咳醒了三次，怕吵醒我，咬着枕头忍。”
白露的指尖轻轻碰了碰腌姜。
辣味窜上舌尖的瞬间，她突然捂住嘴——不是甜的，不是温的，是带着陆野惯用的山胡椒的辛辣，可这辣里又裹着蜜枣的甜，像有人把温度和疼都揉进了姜里。
“辣吗？”陆野蹲下来，和她平视，“她每次吃都皱眉头，可每次都吃精光。因为这不是汤，是……”
“是活着的证据。”苏晚星接话。
她捡起地上的布娃娃，用指甲挑开漏棉絮的线口，“你看，这里缝歪了，线结还扎手。可我就是喜欢它，因为它不完美，因为它是我亲手做的。”
陈护士站在观察室里，笔尖在病历本上沙沙作响。
这是她接手307以来，姑娘第一次主动开口：“我从小就被说‘你只是个影子’。周阿姨说，只要我像苏晚星，就能活成她。连痛，都是按她复健视频里的时间表打针……”
苏晚星没说话。
她打开手机，调出系统界面，输入新指令时，指尖微微发颤：【启动“记忆反哺”计划——向镜像体释放非公开记忆片段，诱导其认知混乱】。
一段加密视频被上传到云端，画面里，她抱着膝盖缩在浴室瓷砖上，肩头剧烈颤抖，背景音是陆野隔着门的低哄：“我在，汤热着。”
深夜十一点，小九的警报声炸响。
苏晚星正靠在陆野肩上看剧，手机屏幕突然亮起刺目的红光：【“镜像体”账号发布动态，内容：黑屏三秒，配文“我分不清了”。
Ip最后一次登录地点：周曼名下“星晴心理诊所”】。
她望着窗外，野食的招牌灯在雨雾里晕成暖黄的星子。
系统提示音轻得像叹息：【“身份锚定”进度+15%——当对手开始怀疑“我是谁”，你的存在即不可替代】。
“我不是要毁掉替身。”她把脸埋进陆野颈窝，“我要让她明白——活着，不是为了像谁。”
老K的消息在这时弹进来，带着一行乱码：“周曼的心理诊所服务器有点古怪，防火墙用了军用级加密。不过……”后面跟着个文件包，文件名是乱码，但苏晚星认得开头的“Swx”——她名字的首字母。
陆野握住她发凉的手，在她额角落下一吻：“明天我陪你。”
窗外，最后一盏路灯熄灭前，苏晚星看见文件包预览图里闪过几个字：“苏晚星行为建模数据库——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