哭泣丛林的北部,仿佛是两个世界的分界线。一踏入,那股萦绕不散的、如同万人呜咽的精神污染竟骤然减弱了大半,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、更原始的死寂。参天扭曲的巨木逐渐被低矮、虬结的怪异灌木取代,雾气不再是污浊的灰黄色,而是一种纯净得令人心慌的乳白,能见度却并未提高,反而像是陷入了浓稠的牛奶之中,目光难以穿透十米之外。
脚下的土地也变得坚硬起来,覆盖着一层灰白色的、仿佛骨粉般的细腻沙砾,踩上去发出“沙沙”的轻响,在这绝对寂静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刺耳。空气中弥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气味,像是臭氧、又像是某种金属冷却后的味道,干净,却带着一种非生命的冰冷。
这里没有变异生物的嘶吼,没有腐殖质发酵的恶臭,甚至听不到风声。一切都静止了,仿佛时间在这里陷入了停滞,或者……这片土地本身就已经“死亡”。
这种异常的“洁净”与“死寂”,比哭泣丛林的疯狂更加令人毛骨悚然。
林北星背着赵轩,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谨慎。灵能干涸带来的虚弱感依旧存在,但他不敢有丝毫松懈,灵觉如同触角般最大限度延伸出去,感知着这片空白地带的任何细微动静。然而,反馈回来的只有一片虚无,仿佛他们三人是闯入了一片绝对真空的、被世界遗忘的角落。
苏皖紧跟在旁,右手依旧握着金属管,左手则紧握着那枚几乎耗尽能量的源质结晶,借助它散发的最后一点微光和精神抚慰效果,对抗着这片死寂带来的心理压迫感。她的脸色依旧苍白,但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浓得化不开的雾气。
“这里……太安静了。”苏皖压低声音,仿佛怕惊扰了什么。
林北星点了点头,眉头紧锁。他的直觉告诉他,这种死寂绝不寻常。要么这里是一片真正的生命禁区,连最顽强的变异体和污染菌类都无法存活;要么……就存在着某种更高级、更隐蔽的危险,使得其他生物不敢靠近。
他再次确认了一下方向,依靠着脑海中“回声”系统留下的那个模糊坐标和胸口的徽章传来的、一种近乎本能的微弱牵引,调整着前进的方位。徽章在此地不再有明确的指向性悸动,更像是一个模糊的罗盘,只有当他偏离某个无形“航线”时,才会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纠正感。
“坚持住,轩子,我们正在穿过这片区域。”林北星侧头对背上的赵轩低语,既是在鼓励同伴,也是在为自己打气。
然而,就在这时,他背上的赵轩,身体忽然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。不是之前失控时的痉挛,而是一种更内敛的、仿佛感知到什么的悸动。
同时,林北星感觉到赵轩额头贴着自己后背的地方,那道“秩序之火”烙印,传来一阵异常清晰的温热感!这温热并非之前爆发时的灼热,而是一种稳定的、如同冬日暖阳般的温度,并且,隐隐带着一种……指向性?
林北星猛地停下脚步。
“怎么了?”苏皖立刻警觉。
林北星没有回答,他小心翼翼地将赵轩放下,让他靠坐在一丛灰白色的、如同珊瑚般坚硬的灌木旁。只见赵轩依旧昏迷,但眉头微微蹙起,仿佛在梦境中遇到了什么。而他额头那道烙印,此刻正散发着一种极其柔和、却异常稳定的淡金色光晕,光晕如同呼吸般微微起伏,并且,光芒似乎隐隐偏向他们的左前方!
那不再是之前无意识的能量逸散或混乱的划动,而是一种清晰的、带着明确意图的指引!
“是轩子……他在指引方向?”苏皖也看到了这奇异的一幕,眼中充满了惊讶。
林北星蹲下身,仔细感知着那烙印散发出的能量波动。没错,这是一种非常内敛却坚定的秩序波动,与这片空白地带的死寂格格不入,仿佛黑暗中的一缕微光,明确地指向左前方那片更加浓郁的迷雾。
为什么?赵轩感应到了什么?是安全的庇护所?是另一个“牧羊人”的遗迹?还是……某种与他自身“秩序之火”同源的东西?
信任同伴,尤其是在这种绝境之下。林北星没有丝毫犹豫。
“跟着轩子的指引走。”他重新背起赵轩,调整方向,朝着烙印光芒指引的左前方迈进。
苏皖紧随其后,看着赵轩额头那稳定散发光芒的烙印,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——是希望,也是更深的担忧。轩子的身上,到底还隐藏着多少秘密?
随着他们沿着赵轩指引的方向深入,周围的景象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。地面的骨白色沙砾中,开始零星出现一些黑色的、仿佛被高温熔融后又凝固的琉璃状物质。那些虬结的灌木也逐渐变得稀疏,取而代之的是一些更加扭曲、如同金属锻造失败后的废料般的奇异雕塑状物体,无声地矗立在迷雾中,仿佛某种文明的墓碑。
空气中的臭氧味更浓了,甚至还夹杂着一丝极淡的……能量残余的气息?那是一种非常古老、非常微弱,但位阶极高的能量残留,与“牧羊人”的能量感觉相似,却又有所不同,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暴烈与……悲伤?
就在林北星试图分辨这种能量残留时,他背上的赵轩,突然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、仿佛梦呓般的呢喃。这一次,不再是模糊的音节,而是两个相对清晰的词语:
“……回家……”
林北星脚步一顿,浑身巨震!
回家?
回哪里?
这片诡异的空白地带,怎么会是赵轩的“家”?
他猛地抬头,望向迷雾深处,赵轩烙印所指的方向,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。
这片连“回声”系统都只有零星记录的未知空白,这片连污染似乎都绕道而行的死寂之地,究竟藏着怎样惊人的秘密?而赵轩与这里,又有着怎样千丝万缕的联系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