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一早起来,梁蘅吃完早膳还不见奶娘带李欣月过来,便让红儿去催一催。红儿刚出院门就碰上了李欣月主仆三人。
奶娘牵着李欣月走前面,彩鸢跟在后头。梁蘅仔细看了看李欣月,今日比昨日收拾打扮得要好多了,穿了粉色的小裙子小褙子,头发梳着双丫髻,一双大眼睛滴溜溜地转。
安哥儿和李欣月是表姐弟,一双大眼睛最是生得像。李长晟眼睛也不小,但不似安哥儿那般的形态,想来应该两个孩子都随了莫氏一族的眼睛。
刘妈妈和院里的两个婆子闲话,学给梁蘅听过:先夫人莫氏模样还算清秀,个子高高瘦瘦,柔弱得很,常常未语泪先流。梁蘅猜她一定是一个多愁善感的女子。
奶娘带着李欣月给梁蘅行礼:“给二少夫人请安!”梁蘅招手让李欣月到跟前来,李欣月不说话也不挪步。
翠柳见这孩子个性实在执拗,昨日明明已经有些笑脸模样了,隔了一晚上怎的又成闷葫芦了。走过去扶着李欣月的肩膀,轻声说道:“三小姐,见了母亲要说话呀!昨日谁送你的小兔子,忘了吗?”
梁蘅也不强求李欣月立即就能接受她,只要不给她惹事就成。吩咐银柳把项圈取来。成亲前,她就给李家的四个孩子分别准备了一个项圈做见面礼。安哥儿和沅姐儿、苒姐儿的在成亲第二天就给了他们,李欣月迟迟没有到她面前来,便放到了现在。
梁蘅亲手把项圈给李欣月戴上,徐氏在一旁喜出望外,赶忙教李欣月道谢:“月姐儿,快快谢过母亲啊!”
李欣月双手把项圈托起来看着,很是喜欢的样子。梁蘅微微一笑,哪有小孩子不喜欢新奇玩意儿的嘛!
等李欣月欢喜够了,梁蘅才问她:“月姐儿,可用过早膳了?”徐氏赶忙要答,只听李欣月说道:“我吃了包子和蒸饼。”
终于听到这小姑娘开口说话了,众人都笑了起来。
时辰不早了,梁蘅还要带着李欣月到怡然居去请安。梁蘅伸手想牵李欣月的手,小姑娘却把手一缩背到了身后,连退几步到了彩鸢的腿边。
翠柳见李欣月这般做态,刚想说话。彩鸢却伸手把李欣月的手牵起,对梁蘅说道:“二少夫人恕罪,月姐儿怕生,还是奴婢牵着她吧!”
翠柳脸色陡变,对徐氏道:“二少夫人要带三小姐去夫人跟前请安,人不必多了,你带着三小姐即可。”说完也不理彩鸢,扶着梁蘅出了院子。
梁蘅对这个彩鸢还挺好奇,胆大又少规矩是怎么在府里伺候了这么久的?她长这么大还从来没见过这么蠢妄无状的奴才。
一群人对彩鸢的无视让她既尴尬又愤怒,站在原地不知该不该跟上去。望着梁蘅走远的背影,一双眼射出的怒火恨不得把她烧穿。刘妈妈走过来嫌恶地对她说道:“愣着干什么,还不回长乐居去当差。”
彩鸢咬着嘴唇,强忍着即将夺眶而出的泪水,走出了长禧居。
梁蘅带着李欣月到了怡然居,王氏早带着孩子到了。沅姐儿和苒姐儿现在喜欢梁蘅得不得了,见她来了立马缠了上来。
“二婶,今日我们能调香吗?”苒姐问道。
“二婶,下午再调香好不好,等我从家学回来?”沅姐解释道。
梁蘅笑着对苒姐儿说道:“可以啊,那下午等姐姐回来,你们再到二婶院里来!”
两姐妹欢天喜地地拍手称好。苒姐儿拉着李欣月的手对梁蘅说道:“二婶,月儿也一起好不好?”
“当然是一起啊!”梁蘅笑着摸了摸苒姐儿的发髻。
梁蘅走到李夫人跟前行礼:“母亲早,昨晚睡得可好?”
李夫人笑道:“好,好着呢!”
梁蘅转身正想招呼李欣月过来请安。那孩子却已经走到李夫人跟前行了礼:“请祖母安!”又对着王氏行礼:“请大伯母安!”
梁蘅瞪大了眼睛看着她,原来不是不会啊,是不想给她请安罢了。这样小的人儿,心眼儿还不少。跟她比起来,自己在这个年纪还傻兮兮的呢。
李夫人和王氏也是好久没见过李欣月了,梁蘅能把她带过来,说明她是真心接受李长晟的这一双儿女。又见李欣月脖子上戴着的项圈,对梁蘅行事不偏不倚更是赞赏。
李欣月好久没见到安哥儿了,跑过去想要抱奶娘怀里的弟弟。不想安哥儿却不愿意,抓着奶娘不松手。
梁蘅对安哥儿哄道:“安哥儿,是三姐姐,你好好看看。”安哥儿转过头望着梁蘅咧嘴一笑,脆生生地喊了声:“母亲!”李欣月瞪着安哥儿,收回手不再抱他。
王氏给沅姐儿收拾好由丫鬟陪着去了家学。苒姐儿带着弟弟妹妹在院里用竿子打树上的蝉,李夫人对王氏说道:“二丫头跟她爹小时候一个样,猴儿似的淘气。”
王氏用帕子一边扇风一边笑:“我就说她怕是托生错了,一个男孩儿的性子偏是个女孩儿。”
“沅姐儿懂事文静,苒姐儿活泼好动,倒是不同的性子。”梁蘅觉得沅姐儿听话懂事,跟自己小时候还挺像;苒姐儿活泼灵动,很是可爱。
王氏对梁蘅说道:“弟妹有所不知,我们家二弟个性稳重老成,你大哥却是个跳脱淘气的,爹娘都时常说莫不是他们兄弟俩搞错了顺序!”
大哥李长威,梁蘅没有见过是不知道了。不过,李长晟几次接触下来还当真是沉稳得很。成亲那日也不知他是真没认出她,还是按捺在心头,装着不认识她。
王氏又向李夫人说起过两天想去绸缎庄看看,就要秋天了,早些给孩子们把秋装做上。几个孩子正是长身体的时候,衣服裤子穿不了一季就短了。
梁蘅也想上自己陪嫁的铺子上去看看,便顺嘴提了一句:“母亲,要是没什么事,到时我也想和大嫂一起出门看看。我那陪嫁的铺子上才安排了人过去,我还不曾去瞧过。”
李夫人道:“那便一起去吧。你们也去选选有什么好料子做两身衣裳穿。”
妯娌二人高高兴兴地谢过婆母。
梁蘅想着下午要带着孩子们调香,便想带着李欣月先回去准备。正要起身,琉璃从外头进来说:“夫人,边关有信来了。”
李夫人、王氏和梁蘅听了都是一愣:前两天才有信到啊?
林管家拿着信进了怡然居,向三人请了安,把信递到了李夫人手里。李夫人接过一看是李长晟的笔迹,心中陡然一慌,难道大儿子的情形有变?
李夫人心慌得很,两手笨拙地撕开封口,里头除了有一纸信笺还掉出了另一封薄薄的小册子。李夫人伸手不及,那小册子掉在地上赫然写着三个字“放妻书”。
屋里几人都看得清清楚楚,林管家赶忙弯腰捡了起来,将那小册子翻了个面,背面朝上递到李夫人手里。
李夫人心中万般狐疑,不敢当着众人读信,一时面红耳赤。王氏心里也是疑窦丛生,识相地招呼梁蘅:“弟妹,我还要去厨房看看,你要回院子吗?我们一起走。”
梁蘅看婆母的样子自然也不好再留,遂向李夫人福了福和王氏一起退出了正厅。妯娌二人心中各有所思,王氏唤了苒姐儿回去,梁蘅则带着李欣月回了长禧居。
还未到长禧居,梁蘅便吩咐徐氏带三小姐先回长乐居。徐氏恭恭敬敬地带着李欣月行了礼回去了。
翠柳扶着梁蘅往回走,忍不住对梁蘅问道:“小姐可看清了?”梁蘅不答她的话,只道:“回去再说吧,外头不要多言。”
李夫人待人都走了才把手里的东西摊开来看,确实是一封信,一封放妻书,且都是李长晟的笔迹。
李夫人打开信笺是李长晟写给她的信。信中写到:儿至边关,方知局势危急,恐有长留边关,马革裹尸之准备。当日与梁家小姐拜堂成亲,本以为能夫妻和睦,相伴一生。孰料红烛未熄,仓促离家,梁家小姐青春年少,温柔贤淑,本应拥有幸福美满之人生。然儿若长留边关,归期难料,恐耽误她大好年华。实不忍见她独守空闺,故思量再三,决定写下放妻书,放她归家。望她能另觅良人,再结良缘,过上安稳美满的生活。儿知此举定会让母亲大人伤心难过,让梁小姐心生怨怼。然儿实出无奈,还望母亲大人能体谅儿之苦衷,代儿向梁小姐赔罪。
李夫人看完信大骇,只觉得云里雾里像做梦一般虚无。前两天来的信让她们不必担心,李长威伤愈他便归。才隔了两天却送来封放妻书,什么原因不说,尽写些糊弄人的鬼话。
他们家是武将之家,还是镇守边关的将领。梁家愿意把女儿嫁过来,自然是清楚他们家的情况。李长晟所说的什么不忍梁蘅苦等,这种理由说出去谁会信?可二儿子不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,当初莫氏那样的情况他都能千里迢迢把她接到江宁府来,更何况梁蘅是他三书六礼,明媒正娶迎入家门的。
不对,实在是不对!李夫人捏着那两页信纸看了又看,如若不是上面的的确确是李长晟亲笔所书,她都要怀疑是有人假传书信了。
李夫人在屋里来回踱步了十几圈,想了又想。李长晟通篇没有提及梁蘅有任何不好的地方,那么就不是他对新妇不满意;对边关情况也只是寥寥数笔,近期也未曾听说边关有异,那他所说的长留边关又从何说起?难道是他大哥的伤势不好,还是他父亲有事?
李夫人越想越坐不住了,喊琉璃道:“去把大少夫人请过来。”琉璃不知夫人在愁什么,应声答应出门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