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长晟他们在江宁府逗留多日,始终没有梁蘅的消息,林管家劝他先行返回,由他和蔡二留下来找人,但李长晟执意不肯。
李长晟明白林管家的顾虑,他一路护着襄王杀出来,几次交战冲锋在前,如今眼看着形势向好,半途放弃用命博来的军功岂不可惜?可是,寻回梁蘅和险哥儿,刻不容缓!他不能承受也承受不起失去他们的代价。
王氏也不肯先走,她一双眼睛都快哭瞎了,懊恼自己的无能、担忧孩子的安危,数次哭晕过去。
还有奶娘和银柳她们也不知流了多少眼泪。梁蘅他们带着险哥儿下山的第二天蔡二就带着李长晟和福生回来了,她们高兴地手舞足蹈,以为很快所有人就能一起到安全的地方去,没想到梁蘅和险哥儿却失散了。现在让她们先走是万万做不到的。
红儿刚见着福生的时候雀跃不已,福生却悄摸向她打听翠柳的消息,她被怄得满心憋闷,忍不住酸道:“你还有心思想着她!人家早攀了高枝儿享福去了!”后来又听说了福生画像的事情,更是恨不得捶他一顿。
他们上上下下十来人逗留时间长了必然有隐患,林管家苦劝李长晟不下,只能先将其他人分散送走。如今谁也不听他的,着实恼火,最后还是李长晟发了话,众人才不得不听从安排。
奶娘万般无奈“扑通”跪在李长晟面前,哀求道:“二爷,求您一定把少夫人找回来。”
李长晟猝不及防,赶忙扶她起来:“奶娘,您这是做什么!您是看着蘅儿长大的,于我而言与长辈无异,怎能行此大礼,快快起来!”
奶娘跪地不起,银柳和红儿也跟着跪下。梁蘅不在,她们仿佛成了没根的浮萍,她们之间的情谊,早已越过主仆的界限,成了彼此生命里难以割舍的牵挂。
最终林管家安排众人离开,留下李长晟和福生、郑桐三人。
凡是梁蘅可能去的地方都已经排查了多次,李长晟决定扩大寻找范围,从靠近江宁府的各个县镇一路寻去。
梁蘅做梦也想不到,李长晟找她已经找得殚精竭虑、愁疲交加。她既担心被擒的王氏和芝麻,也惦记山里苦等的奶娘几个,更盼望李长晟他们能早些攻下永王,还天下太平。原先她一点不在意谁做了皇帝,因为跟她没关系,可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她巴不得永王快些被襄王打败。尤其是听邱老汉说了新皇登基后,赋税徭役加倍,老百姓苦不堪言,她愈加坚定李长晟他们支持襄王是对的。
梁蘅和翠果带着险哥儿在院子里玩,翠果叽叽喳喳围着她问个不停:叫什么名字?从哪里来?孩子他爹去了哪?......梁蘅被她问得头疼,只能笑脸相对,却没法儿回答。
渡安端着一筐子沙果进来,还以为自己看错了,院子里坐在翠果旁边的娘子怎么不像哑娘子啊?头发松松挽成髻,风尘仆仆的憔悴已褪去,巴掌大的鹅蛋脸肌肤胜雪,眉眼如黛似含秋水,晃得人眼发亮。
渡安整个人都看呆了,脸颊“唰”地烧了起来。他愣愣地站在原地,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梁蘅,脑子里乱糟糟的,心里像有只小鹿在乱撞。这、这还是船上那个满面风霜、满眼惶恐的哑娘子吗?分明就是仙女下凡了嘛!
要不是翠果喊他,渡安还不知道要傻站到什么时候。他慌慌张张地把筐子放到院里的石头桌子上,红着脸说道:“我拿点沙果给你们尝尝鲜。”
翠果狐疑道:“渡安哥,你啥时候开窍了呀?还头一次来我家不打空手呢!”
渡安家就隔了邱家几所房子,家里父母都不在了,他一个人拉扯着三个弟妹过活,条件着实困难,要不是跟着邱老汉跑船都养不活家里的几张嘴。昨天他虽担心梁蘅母子,却也不敢开口收留他们到自己家里,实在是他家又穷又乱,连个下脚的地方都没有。今天特意过来看看,就怕梁蘅母子受了委屈。
乡下人家平时哪有余钱吃零嘴啊,都是趁着当季摘些野果解解馋。这筐沙果是弟弟妹妹们昨天爬树摘的,要是知道被大哥拿去招待了别人只怕要闹翻天的。
梁蘅朝着渡安笑了笑,抱着险哥向他道谢。险哥儿什么都不懂却晓得抓起沙果就往嘴里塞,吓得梁蘅赶忙从他嘴里抢了出来。
渡安以为梁蘅是嫌不干净,着急忙慌地打了盆水来把沙果又洗了一遍才递给险哥儿。
梁蘅有些抱歉,她不是嫌弃不干净,是担心险哥儿吃得太快被果核给噎着。他们这些日子脸没洗过,口没漱过,哪里还能讲究这些。
翠果脸色有些不大好,眼神明明灭灭,裹着一层说不清的探究。渡安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?平时不叫他过来,他连门槛都不迈的。她知道她爹心疼渡安,才带着他去跑船。可明明知道她喜欢渡安,偏偏又一直不点头她和渡安的婚事,就是因为渡安家太穷。渡安又是个木头脑袋,一点不晓得殷勤些,今天忽然转了性,让翠果不得不多想。
“这不跑船了,你打算干什么?一家子吃什么喝什么?”翠果琢磨了一会儿问渡安。
渡安挠了挠头,赧然道:“去码头上扛大包呗!要不就去打渔。”
他们这个小渔村几乎家家户户都以打渔为生,日子过得虽不宽裕,但像渡安家这么穷的找不出第二家了。而邱老汉他们家因为跑船,条件算是村里顶顶好的人家。邱老汉虽怜惜渡安小小年纪就要撑起一个家,却又舍不得把女儿嫁过去吃苦,下头还有三张吃饭的嘴,这日子能好过吗?
梁蘅坐在一边听翠果和渡安说话,心里猜出了个大概,尤其是翠果对渡安毫不掩饰的喜欢,傻子都能看明白,不过渡安对翠果就不一定了。情之一事,还真是当局者醉心,旁观者醒眼。
说到做事情,渡安又担忧起梁蘅母子来,他们靠什么生活呢?“哑娘子,你可要出去找些活干?我帮你打听打听看看有哪家需要做针线活的?”
“什么雅娘子、俗娘子的,我问过了人家夫家姓李,亏你们在船上好几天连人家姓什么都不知道。”翠果酸中带傲地说道。
渡安一愣,是啊,她肯定有夫家啊,他怎么忘了呢?“李娘子,不好意思哦,叫了你那么多天的哑娘子。”
梁蘅笑着摆了摆手,这两人还真是可爱得很!她虽然没打算长待,但是为了掩人耳目也应该找些事做,随即对着渡安比划着点了点头。
渡安在船上跟梁蘅相处了几日,有些摸清她的脾气了,见她不反对帮她找活干很是高兴。“你放心,我一定给你打听到。”
翠果心里被什么东西硌了一下,泛起一阵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味,她对梁蘅说道:“李娘子,若是女工不出众可揽不了活儿的哦!”
梁蘅朝她比划了几下,见她不明白,抱起险哥儿走进屋去把翠果的绣绷子拿了出来。翠果懂了,伸手把险哥儿给抱了过来。
梁蘅拿起针线接着上头的芍药花绣了起来。不一会儿一朵活灵活现的芍药花就绣成了,针脚细密,配色艳而不腻。
“我的天!这芍药花绣得也太漂亮了,跟刚摘下来似的。”翠果对梁蘅佩服得不得了,刚刚还在心里莫名不快,转眼间又喜出望外。
梁蘅谦和地笑了笑,她的绣工是府里请了师傅专门教的,姐妹里就数她学得最用功刻苦,自然差不到哪里去。
渡安不懂绣功,只知道好看,高兴道:“既然会绣花,肯定能找到活儿干的。”
翠果一巴掌把他拍开,嗔道:“岂止有活儿干,都能到城里的绣庄揽生意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