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958年5月10日傍晚,元朗东兴实业总部的办公室里,夕阳像融化的金子,顺着百叶窗的缝隙淌进来,在酸枝木办公桌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光斑。桌面一角的《香港工业月刊》卷着边,页角沾着几点塑料粉末,旁边的白搪瓷杯冒着袅袅热气,杯壁上“劳动光荣”四个红漆字被茶水浸得发暗,杯底沉着几片没泡开的茶叶。
陈东指尖夹着一支南洋香烟,烟丝燃烧的滋滋声混着窗外车间传来的机器轰鸣,在狭小的办公室里交织。他左手按着塑料花试产简报,右手捏着刚到手的专利证书,简报上用蓝黑墨水标注的数字密密麻麻——“4月20日投产”“累计产出36万2千枝”“单支成本0.5港元”,每一笔都透着扎实的底气,而专利证书上“高分子链有序排列技术”的晦涩术语,像一道无形的屏障,将同行远远隔在身后。
“东家,你快看这折线图!”东兴实业的老周推门进来,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袖口卷到肘部,沾着珠光粉的手臂上还留着机器油渍,他几步走到桌前,粗粝的指尖点在简报上,“三条生产线二十天没出一次重大故障,折算下来月产能稳破50万枝!咱们正月就开始练的300个工人真没白熬,两班倒连轴转,夜班给的夜餐补贴虽不多,但没人偷懒,现在动态模具操作的失误率都降到1%以下了,0.5港元的单支成本,钉得死死的!”
老周的声音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,伸手拿起桌上一支珠光牡丹样品,拇指摩挲着花瓣:“你再摸摸这质感,经两次工艺调整,成品率飙到92%以上,珠光粉再也不会一摸就掉,太阳光底下看,跟真牡丹的光泽没两样!就这品质,卖3港元一支,客户绝对愿意掏钱!”
陈东弹了弹烟灰,金属烟灰缸发出清脆的声响。他抬头看向窗外,工友们晾晒的工装在晚风里晃悠,褪色的蓝布上印着“东兴实业”的小字,远处的维多利亚港里,货轮正鸣着汽笛归港,桅杆的剪影在暮色中渐渐模糊。
思绪不由自主地飘到了北角——长江塑料花厂的李嘉诚,此刻怕是也在盯着自己的生产线吧。陈东心里清楚,这位同行是真有本事,1957年从意大利偷师回来,转眼就把长江厂盘活了,1958年营业额破千万,净利润超百万,连12层高的工业大厦都动工了,这份魄力在业内没人不佩服。但佩服归佩服,陈东更明白双方的差距在哪:李嘉诚走的是性价比路线,单支利润也就0.2-0.3港元,月销十几万枝赚的钱,大多投去建厂房了,手里能灵活用的资金并不多;而且他的渠道还得靠推销员拎着藤箱,挨家挨户敲杂货店的门,跑一单是一单,批量订单少得可怜。
再看市面上的小作坊,十几台机器、几十个工人就敢开工,生产的单色雏菊又硬又易褪色,成本0.3-0.4港元,售价才0.5-0.8港元,赚的钱刚够糊口。相比之下,东兴的优势简直是降维打击——0.5港元的成本,3港元的售价,单支利润2.5港元,是李嘉诚的8倍多,50万月产能的利润就顶得上长江厂全年的净利润,等下个月七台新设备一到,百万月产的利润更是不敢想。
“要不是提前三个月磨工人技术,这三台德国注塑机的能耐也发挥不出来。”陈东拿起那支珠光牡丹,花瓣边缘薄如蝉翼,花心的厚度过渡得浑然天成,这是动态造型模具的精髓,0.1到0.5毫米的厚度渐变,普通模具连边都摸不到,“0.5港元的成本,3港元的定价,靠的就是技术和工人的硬实力,这才是咱们的底气。”
老周点点头,指着窗外的厂区:“你看那片空地,新厂房地基都打好了,等剩下的设备一到,再招700个工人,百万月产不是梦!到时候单月利润能冲到250万港元,比现在翻一倍!”
陈东没接话,指尖在专利证书上轻轻敲击。他知道,技术和产能只是根基,要让这50万枝塑料花变成实实在在的利润,还得靠渠道——而且,谈渠道绝不能露家底,0.5港元的真实成本,说出去就是把议价权拱手让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