军装男人的军靴踩在味蚀体身上,黑泥般的兽发出凄厉的尖叫,嘴里的发霉窝窝头掉在地上,化作无数黑色小虫,虫腿上还沾着点糠皮。男人从腰间解下军用搪瓷缸,缸沿磕掉了块瓷,露出里面的黑铁,缸里盛着半缸红烧肉,油光锃亮的肉块上还沾着八角,散发出滚烫的香气,小虫一接触香气就化作白烟,连灰都没剩下。
“爹?”林风愣住了,这男人的轮廓竟和铁山有七分像,尤其是咧嘴时左边嘴角的酒窝,笑起来能盛住半滴酒。军装男人转头看他,军帽檐下的眼睛眯成了缝,咧嘴一笑,酒窝更深了:“俺是铁山他爹,在这守着红烧肉呢。”他指了指搪瓷缸,缸底沉着块没化完的冰糖,“这小子总说没尝过俺在部队吃的肉,其实啊,俺早把味道存这儿了,就等他有天能自己找过来。”
味蚀体趁男人说话的空当,突然从黑泥里钻出数条藤蔓,藤上还挂着发霉的玉米皮,缠向石台上的元初味罐头。“小心!”林风举起青铜勺劈向藤蔓,勺刃带起的三界汤残渣落在藤蔓上,滋滋作响,藤蔓立刻冒着黑烟缩回,露出底下泛着绿光的根须——那是被混沌污染的“饥荒记忆”,根须上还沾着干涸的泪痕,靠吞噬他人的食物念想壮大。
“这是‘饿鬼藤’。”守灶者的木勺指向根须,勺柄上沾着的面粉簌簌往下掉,“当年饥荒时,有人为了抢口吃的,连邻居家的菜根都刨了,这股执念被混沌缠上,就成了这鬼东西。”它的木勺敲了敲储藏室的陶罐,罐口的红布晃了晃,“但它怕‘分享的味道’,快让守护灵们出来帮忙!这些老伙计最懂怎么分食过日子!”
林风的青铜勺在石台上敲了三下,清脆的响声传遍储藏室,惊得梁上的灰尘都掉了下来。刹那间,所有陶罐的红布同时飘落,守护灵们纷纷现身:酿豆瓣酱的外婆系着蓝布围裙,围裙上还沾着酱渍,手里端着的酱坛子缺了个角;做老面馒头的大爷扛着擀面杖,面团在他手里翻飞,蒸腾出的白汽里混着麦香;连那个够水果糖的小女孩,都抱着糖罐往饿鬼藤身上撒糖粒——水果糖的甜香落在黑泥上,竟烧出滋滋的声响,像在煎糖饼。
“就是这样!”军装男人一拳砸在饿鬼藤的核心,搪瓷缸里的红烧肉汁溅在藤上,烧出个大洞,油星子溅到他的军装上,留下点点油渍,“混沌最怕这些带着烟火气的念想!当年俺们连里分罐头,一人一口都能吃出满汉全席的滋味!”他冲林风喊道,“你快带罐头上天窗!这里有我们顶着,保准让这破藤连渣都剩不下!”
酿豆瓣酱的外婆突然将半坛酱泼向饿鬼藤,酱香混着咸鲜气浪化作网,将试图逃跑的藤蔓牢牢罩住,酱渣在网上结出层硬膜:“老婆子这酱晒了三年,当年东家用它拌粥,西家用它炒菜,邻居分着吃才熬过来的,还怕你这没良心的东西?”老面馒头大爷将滚烫的馒头砸在网上,白胖的馒头遇藤立刻膨胀,把网勒得更紧,馒头裂开的缝隙里冒出热气,带着股子酵母的酸香。
小女孩抱着糖罐绕到饿鬼藤身后,小皮鞋踩在地上“咚咚”响,突然将整罐水果糖倒在藤根处。五颜六色的糖块融化成糖浆,顺着根须流淌,所过之处,黑泥般的藤身竟泛起晶莹的光泽,像被糖霜裹住的树枝。“妈妈说,甜的东西能让人变好。”小女孩的声音奶声奶气,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,手指还沾着块没扔出去的橘子糖。
林风望着这群由味道记忆组成的守护灵,突然明白守蜕人说的“补丁”是什么——不是简单的执念碎片,是那些藏在烟火气里的善意与牵挂,是你一口我一筷的暖意。他不再犹豫,抱起元初味罐头踏上光柱阶梯,阶梯两侧的光点化作地球各地的美食幻影:北京胡同的糖炒栗子在铁锅里蹦跳,栗子壳裂开的声响脆生生的;四川巷弄的麻辣火锅咕嘟冒泡,红油上漂着的花椒散出麻香;广州早茶的虾饺在蒸笼里鼓着肚子,透明的皮能看到里面粉嫩的虾肉……每个幻影里的人都在分享食物,笑容比琉璃灯的稻浪还要暖。
天窗上方是座圆形大厅,厅中央的高台上,悬浮着颗篮球大小的透明珠子,珠子里缠绕着赤、橙、黄、绿、青、蓝、紫七种色带,像裹着道彩虹,正是万味墟的“味道本源核心”。元初味罐头一进入大厅,就自动飞向核心,罐头表面的补丁纷纷脱落,化作流光融入七色带,带起阵阵食物的香气。
“终于……补全了。”守蜕人的声音在大厅回荡,不是残识,而是清晰的叹息,像老酿酒开封时的轻响,“创世之蛇的蜕皮,本就该由这些带着温度的味道补全。”
储藏室的方向传来越来越近的欢呼,林风低头望去,饿鬼藤已被守护灵们彻底净化,化作堆肥沃的黑土,土里钻出株翠绿的稻苗,稻叶上还沾着点红烧肉的油光。军装男人正叉着腰大笑,军帽歪在脑袋上,铁山和伶仃的身影出现在储藏室门口,铁山手里还攥着半块没吃完的馒头,显然已成功脱身。
可他万万没想到,味道本源核心的七色带开始旋转时,大厅的地面突然裂开,裂开的缝隙里,渗出与空味界同源的空白雾气,雾气中,隐约能看到创世之蛇的鳞片在闪烁,鳞片上还沾着未褪尽的混沌黑泥!更诡异的是,鳞片反射出的影像里,守蜕人正跪在一片虚无中,手里捧着的不是补丁罐头,而是块破碎的青铜勺,勺柄上刻着的“守”字被黑泥覆盖,只剩个模糊的轮廓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