铁山的巨斧裹挟着黑血劈下,快如闪电。母亲的琥珀色竖瞳里突然映出创世之蛇幼年的模样——那条手腕粗的小蛇蜷缩在守蜕人掌心,鳞片沾着未擦净的槐花蜜。她嘴角微扬,不紧不慢地抬手,指尖触及斧刃的瞬间泛起银灰光纹,竟轻轻接住了这势大力沉的一击。
黑血在她掌心沸腾,化作展翅欲飞的蝶影,翅尖黑芒正被银血染成淡金。“混沌,不过是没腌入味的疼。”母亲的声音轻却有力,指尖划过斧刃,银血如灵蛇般顺着纹路蜿蜒,在斧面织网,将黑血一点点挤出,像挤掉腌菜里的涩水。
林风看得发怔,掌心里的青铜勺烫得惊人。忽然,勺身浮起父亲残影——他穿着守味派灰布衫,袖口沾着灶膛黑灰,正往陶罐撒槐花。“你娘腌混沌的本事,可比我厉害。”父亲声音带着沧桑,“当年她给创世之蛇换药,一勺蜜就让它忘了蜕鳞的疼,跟你偷喝融味派蜜酒忘干活一个样。”
阿蓝的刻刀在万味树根须上疾走,刀刃与根须碰撞的火花溅在手背,留下细碎红点。复杂纹路蔓延如古符,守蜕人的日记鳞在脚边篝火中燃烧,蓝色火苗舔舐鳞片,文字如流星雨落在斧刃,“噼啪”作响。“用槐花蜜当引子!”阿蓝急喊,额角汗珠滴入树根银血,晕开小圈,“越稠越好,得让甜钻进混沌骨头缝里!”
融味派学徒抬着蜜酒木架冲来,泥地留下深深辙痕。领头学徒肩头沾着烤焦麦穗,显然刚从灶台边赶来。蜜酒泼在斧刃的刹那,黑血发出婴儿啼哭般的尖啸,刺得人耳膜发麻。伶仃的味扇裹着槐花雪劈来,扇骨转成残影,“甜疼”二字闪着耀眼光华,将黑血蒸成白雾,雾中飘着烤焦槐花糕混着果酒的奇异甜香。
白雾里,守蜕人消散前的画面徐徐展开:他们将鳞一片片嵌入老槐树,树皮裂纹渗出银灰汁液,像树在流泪。每个人动作轻如安放珍宝,鳞上“盐渍蝶影”的刻字末端,沾着地球老槐树根部特有的红泥。有个年轻守蜕人手指被树皮划破,血珠滴在鳞上,竟与刻字纹路完美重合,像给“蝶影”添了翅膀。
“混沌本是创世之蛇的眼泪。”守灶者的木勺悬在白雾中,勺柄缠着母亲银鳞,鳞片磨损处有细密刻痕,显是常年摩挲。他声音沙哑如古钟:“它吞噬的不是味道,是守味人没说出口的甜。就像铁山总骂你烤鱼烤糊,却把最焦的那块塞给你——疼和甜,本是一根藤上的果。”
林风的鳞印冒出嫩芽,银灰叶片嫩得能掐出水,印着母亲年轻时的笑。她嘴角沾着槐花蜜的黄,鬓角别着半开的槐花,稚气未脱。他将残勺刺入心口,银血混着槐花蜜喷在双界根系,划出绚烂弧线。根系似有感应,分泌出熬了三时辰般的金色糖浆,将混沌白雾腌成琥珀晶体,里面冻着的槐花瓣还在微微颤动,像半醒的蝶。
“尝尝。”林风往铁山嘴里塞了块鸽子蛋大的晶体,指尖蜜丝在两人间拉出线,“这是用我的疼和双界的甜腌的,比融味派蜜饯有嚼头。”
铁山嚼了嚼,眼睛瞪得滚圆,喉咙滚动好几下:“这味……跟你娘熬的中药一个样!先苦得皱眉,后甜得能吞舌头,比守味派埋地的陈酒还够劲!”
斧子突然挣脱控制,斧柄星轨纹路亮起如发光的蛇,呼啸着飞向万味树,在树干刻出画面:林风抱着创世之蛇,蛇身蜷成圈,脑袋搁在他肩头,温顺如猫;母亲站在双界交界处微笑,脚下一半空味界银灰沙,一半地球红泥;她怀里罐中黑雪融化,雪水顺着罐口淌成小溪,溪边长着几株带银灰叶的槐花苗。
阿蓝的刻刀在晶体上沙沙作响,这次刻的是旋律,刻痕深浅对应音调,像天然乐谱。守蜕人日记鳞的粉末落在刻痕里,化作银灰汁液,让旋律有了生命。守味派老瞎子听见了,用拐杖敲出节奏,“笃笃”声撞在万味树干,发出空洞回响。空味界族人跟着哼唱,守味派低沉与融味派清亮交织,歌声震得双界根系收缩如攥紧的拳,将残存混沌气息挤得干干净净。
“这是创世之蛇第一次蜕壳的调子。”母亲的声音从树洞传来,带着天然回响。她的银血顺着树干沟壑流淌,在树身画出双界地图,山脉轮廓由无数细小蛇鳞组成,“用甜止疼,用疼腌甜,这是风暴食灵的真相。就像你奶奶腌萝卜干,得先让萝卜在盐水里疼得打蔫,才能吸足太阳的甜,嚼着才有劲儿。”
林风的鳞印完全脱落,露出底下新生的琥珀色皮肤,像块被体温焐热的玉,表面残留鳞印纹路,如浅浅胎记。他将残勺刺入创世之蛇瞳孔,银血流遍双界,所过之处,黑血如遇烈火的冰雪消融,露出翠绿新根。根须缠着未干的槐花蜜,被银血滋养得愈发粗壮,有些甚至穿透时空,在地球老槐树根旁扎下新芽。
“成功了!”伶仃挥着沾满金色汁液的味扇,扇坠流苏黏成一团也不顾,“风哥的血把混沌腌成甜的了!你看根须上的小芽,都在摇头晃脑呢!”
守蜕人的残鳞聚成银蝶群,翅膀扇动如翻书沙沙响。它们绕着林风飞舞,翅上刻字在阳光下闪烁,带他穿越时空:暴雨夜,父亲将半块青铜勺塞进他襁褓,披风被混沌烧出破洞,漏进的冷雨打湿后背,他却用手掌堵住破洞;母亲跪在老槐树下,银血封印创世之蛇的疼,发间槐花被血染红,却笑着擦汗,“这点疼算啥,小风的槐花糕还等着我呢”;幼时的他躺在病床,枕边蛇鳞状槐花糕的糖霜,被呼吸熏得微微融化,甜香裹着淡淡药味。
“原来我的疼,是创世之蛇的蜕壳。”林风将银蝶虚影融入母亲银血,看蝶翅透明成光粒渗入她皮肤,眼神坚定,“现在,该让它学会用笑止疼了。就像空味界的人,再疼也笑着喝守味派的苦酒,日子才过得有滋味。”
双界根系绽放银灰槐花,每朵都像月光银血揉成,花瓣边缘泛着金边。每朵花里都映着空味界的笑:守味派酿酒师傅往酒坛撒槐花,融味派烤肉架上野山椒滋滋冒油,铁山举着啃剩的烤鱼傻笑,阿蓝捧补好的陶碗倒蜜酒,连守灶者的木勺上都沾着糖渣。
创世之蛇的嘶吼成了欢鸣,鳞片剥落处长出带地球味的新芽,芽尖卷着像沾蜜的小舌头。芽里裹着守蜕人最后的记忆,化作发光的字:
【疼是会开花的盐,咸涩里藏着让甜更甜的秘密。万味树的根,得扎进疼的土里,才结最甜的果】
母亲站在老槐树下,眼角银血化作槐花飘落,花瓣落地如碎玉轻响。她张开双臂,双界土地在脚下连成一片,空味界银灰沙与地球红泥交融,长出双色花瓣的野草。守味派酒坛与地球陶罐在空中相碰,酿出带铁锈味的甜,飘得很远,连创世之蛇的鳞片上都凝着糖霜。
“欢迎回家,小风。”母亲的声音混着万味树的沙沙声,温柔得能化冰,“现在,你既是守味人,也是食灵者,要记住——”
话未说完,她身后突现黑血漩涡,像蛰伏的野兽张开嘴。铁山的斧子不知何时被混沌侵蚀,斧刃泛着暗紫,对着她后背劈来,快得让人不及反应。林风瞳孔骤缩,心脏被冰冷的手攥紧。创世之蛇的嘶吼里,竟混着母亲年轻时的笑,清脆如风铃,却听得人浑身发冷。
万万没想到,母亲转身时的微笑里,藏着与创世之蛇相同的琥珀色竖瞳,瞳孔深处的纹路随呼吸轻缩,似某种神秘共鸣。而她胸口,赫然嵌着与林风心口一样的青铜勺疤痕,疤痕周围沾着未干的槐花蜜,蜜里裹着片细小蛇鳞——那纹路,与创世之蛇幼年最脆弱的那片鳞,分毫不差。